“不要,不要,不要……”轻柔略带喘息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痛苦,柔软的大床上,一张白皙的脸布满了泪水,眉头紧锁,身体蜷缩,江雅歌从噩梦中醒来,下床喝了杯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小时候大病一场,醒来便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从那时起,便会不间断地,重复地做着一个梦,每一次,都如同刚才那般满脸泪水地醒来。梦里,她在一座山上不停地跑着,身后漫天迷雾,却依稀可见几个高大的男人在她身后追赶,就这么跑着,跑着,她被逼到了一个断壁处,转身,那几个男人面目狰狞地看着她,自以为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哄骗她主动跟他们走,却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她颤抖着,摇着头,嘴里不停地呢喃:“不要,不要……”下意识地一步一步往后退,然后,从断壁处摔下,接着便会醒来。每次醒来,江雅歌都格外心疼那个小小的自己,那么瘦小的她,大概是被那几个坏人吓坏了吧,所以现在的自己才会对那一幕无法忘怀,夜夜梦回。
这些年,江雅歌早已习惯在午夜醒来,从开始的惊慌到现在的淡然,时间,真的能让一个人从不适应到彻底习惯,但她想要知晓为什么会做这个梦的想法,却从未磨灭,甚至在这几年里愈发强烈,这样想着,她作出了一个决定,她想去那座山看看,她的心理医生曾说过,亲临那个环境,也许可以唤醒当时的记忆,找到噩梦的来源,但她一直没有考虑好,直到今天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漫漫黑夜,才下定了决心。
江雅歌睡意全无,便开始着手准备,这些年她早已通过各种渠道知道梦里那座便是绵山,是山西太行山的一个支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以前买的登山用品如今也派上了用场。一切准备妥当后,江雅歌便坐在床上等天亮,无聊地刷着手机,手指停留在一个电话号码上,想了想,还是给这个号码发了一条信息:“陆少卿,我要去解开一直困扰的噩梦了。”陆少卿,她的心理医生,也是她最好的朋友,更是她在不知不觉中依赖并深刻喜欢上的人,但这个陆少卿却不知道,她也并不想让他知道,她一个人坚强惯了,唯独面对他,内心总是柔软的,江雅歌想,或许,她是真的爱惨了他,所以害怕被拒绝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吧。等到天亮也没等到陆少卿回复信息,便起身拿好包准备出门,走到门口时,手机响了,是陆少卿,只有一个字简单的“好”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江雅歌笑笑,感叹道:“这个冷淡的男人,总是惜字如金,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呐!”说完,便背上行李开门出发了。
走到楼下正准备叫车,却看到了熟悉的白色路虎,张狂又野性地停在路边,陆少卿靠在车边等她,长身如玉,气质冷淡,阳光洒在他深刻的五官上,让他整个人都比平时柔和了不少。江雅歌心想:大早上的,这么帅的人出现在面前是想引诱我犯罪吗?又看了一眼帅哥身旁的车,不由得低头腹诽:“果然,看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陆少卿冷淡的性格实在是与这车气质不符啊……”但是,这想法可不能让这个变态心理医生看出来,不然怎么得了,于是,江雅歌抬起头,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朝陆少卿走去,边走边调侃:“陆大医生,你是专程来送我的吗?我还以为你真的无情到只丢给我一个“好”字呢,既然来了,就送我去车站吧,还帮我省了打车费。”说完朝陆少卿眨了眨眼,便准备开车门上车,未曾想,陆少卿却淡淡地抛出一句:“不送你,我跟你一起去。”接着便上了车,江雅歌闻言却傻了,抬头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陆少卿却还是那一副万年不变的冷淡脸,好像这句话就跟他要去吃饭一样理所应当,看着江雅歌呆愣的表情,陆少卿捏了捏她的脸,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上车啊。”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江雅歌懊恼地皱了皱眉,刚才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没问清楚就上了“贼船”,现在心里那个悔呀,又不好意思开口问他,江雅歌在副驾驶上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偏头看看陆少卿,来回好几次,陆少卿无奈,转头看向她:“坐好,路上不安全,不要让我分心。”江雅歌讪笑,听话地坐好了没再乱动,就这样相顾无言地到了绵山脚下。陆少卿嘱咐江雅歌在这里等他,然后便去找停车的地方了。江雅歌听话地站在原地,但她的性子实在是闲不住,看到路面上整齐的方格子便一时兴起跳了起来。陆少卿回来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了这一幕,冷淡的脸上嘴角微扬,一时竟让路人都看痴了。陆少卿走过去,拍了拍江雅歌的头说道:“走了。”两人便上了山,一路上江雅歌都没有任何不适,即使来了这个地方,仍没有关于那个噩梦的半点记忆浮现,她紧张地问了好几次陆少卿为什么,怎么办,但冷静如陆少卿只是不停地跟她讲不要着急,慢慢来,放轻松,就当是来郊游的,可江雅歌却越来越焦躁,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不少,结果一不小心被绊倒了,陆少卿及时扶稳了她,黑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江雅歌慌了,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陆少卿的袖子,陆少卿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江雅歌的头发,缓缓地道:“雅歌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来吗?就是怕你一个人来会出什么事,那我怎么办。”江雅歌愣了,只听陆少卿又说:“你从未说过喜欢我,但我感受得到,我也从未跟你说过喜欢,但你不知道吧,我的喜欢一点儿都不比你少。像我这样的人,若不喜欢你,怎会纵容你在我身边一待七年,你总是如此迟钝。记忆找不到就不要为难自己,每天的噩梦我帮你用美梦驱赶,我可以做你一辈子的心理医生,但我真的承受不住失去你,我们以后慢慢找,好吗?”江雅歌看着他,泪水划过微笑的嘴角,伸手用力抱紧他,内心柔软地一塌糊涂,轻轻地点头说“好”。微风吹散了不远处的迷雾,空气中散发着幸福的味道,树木映衬着蓝天,他们拥抱着对方站在那里,美得似一幅画。爱神在头顶上的群山巅漫步闲游,一切都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江雅歌因困扰多年的噩梦来到这座山,疑问虽未解,陆少卿却在这座山给了她最珍贵的礼物,她飘忽的灵魂在这里找到了最好的归宿,噩梦已经不再让她恐惧了,失去的记忆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因为未来会有那么一个人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余生且长,我们来日方长。
别来无恙,你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