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起了大雨。
校园里湿漉漉的,好像在雨天,人们都不怎么爱讲话,只顾撑着伞默默走着。如果在朝北的寝室待到发霉,倒不如去雨中走走,起码冷风是新鲜的。抱着这样的念头,塞着耳机出了门。
到了楼下便有些后悔,杭州的雨天,体感温度比天气预报显示的低得多。我突然想到,连冷风也不是新鲜的,二月到三月,它该是走过许多地方的,该是撞见过许多张伞下紧张的脸。
耳机里Cigarettes After Sex的歌声伴着雨声,适才的后悔被吹散。
撑开一把伞,小得连怎么撑的姿势都需要我衡量许久,观察雨的大小和风的来势,精心为自己设计了一个撑伞的角度,才能防止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处于安全地带。
漫无目的的走着,周末没有匆匆上下课的忙碌学生,因为人少,所以漫步显得愈发从容。眼睛没有了聚焦点,仿佛有一片大雾,直到两把伞快打在一起才惊觉对面有人,来不及躲闪,最前端的伞檐相撞,另一把伞的主人惊愕地抬起头,滑动手机屏幕的姿势还僵在半空。
眼神的相撞不超过0.5秒,我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迅速躲开,快步向前走去。害怕与陌生人的眼神接触,徒升的尴尬。不顾倾斜的雨势,正了正伞柄,压低了前沿,与视线齐平再略微低些:看得清前路看不见来人。
突然想起好友的“雨伞保护论”。
年末相约去看话剧时,黑夜突然滂沱。习惯了白天乌云的警告,对黑夜反而没了防备。
我和她都没带伞,企图在愈下愈大的雨中奔向还有500米的剧场。嗯,过于异想天开,还是乖乖沿着一家家商店走着,转弯处一家便利店,老板在柜台抽烟。
只有三排货架,第二排正对门口,最前边放着一个红色塑料桶,插着七八把透明的长柄雨伞。最常见不过的,可当时却想起了96年版一吻定情的琴子,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遮不住满脸对自己的失望。
“老板,这雨伞多少钱。”
“15”
刚想付钱,好友突然拦住了我,继而在柜台上放了一把天堂格子伞。
“老板这个。”
“30”
她迅速付了钱拉着我出了商店。“这雨伞多丑啊,为什么不让我买透明的,还便宜呢。”我有些疑惑,这灰蓝的格子伞,的确不如透明的伞来的清新。
“你不觉得透明的雨伞很没有安全感吗?大家都在伞下隐着脸,而你却要暴露自己的情绪。”
那时我还沉浸在“没有买好看的伞”的疑惑中,而现在却无比理解她的话了。
每个人都掩着门,你却任其大开,是件很奇怪的事。你触不到别人的情绪,自然也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情绪隐藏。
而伞,是在雨天光明正大的保护物,遮隐着一切因没有目的而赤裸裸的视线。
走到一处周围种植着芭蕉的教学楼,收拢了伞,甩干了水,走进一楼的一间教室,在靠窗的一处座位坐下。灰暗的教室里,窗外的雨打芭蕉是遐想的最佳配景。
无数次幻想过该在什么场景里,向喜欢的人表达自己的内心,该是怎样的天气,可以不顾一切地燃烧心中狂长的野草。绝对不会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我知道。所有狼狈在晴天都会显得刺眼。
一定会是在一个雨天。
雨声中他不会察觉到我声音细微而频繁的颤动,哪个字眼有所加重。
如果他露出笑容,我会告诉他现在雨下得好大而我的伞太小。
如果他说抱歉,我会说没关系我有伞那我先走了。
退路我都想好了,狼狈在雨中是常态,谁也不会隔着两把伞去读取一个陌生人汹涌的情绪。
伞是不动声色的防备,而我们都是雨中放肆情绪的伞下客。
End.
文/僧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