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键盘声总在零点准时停驻。我数着屏幕右下角的数字从23:59跳成00:00,像候鸟数着迁徙的纬度。西藏的大风染灰了视频框,南宁的梅雨洇湿了聊天记录,岭南的月光此刻正斜斜切过妻子独居的窗棂——我们在三个时区里各自运转,被生活校准成永不交汇的星辰。
行李箱滚轮碾过十五座城市的站台,西装口袋里藏着儿子幼儿园合照的折痕。每次在酒店拆开母亲寄来的冬衣,针脚里都渗出老式樟脑丸的气味,那是故乡在提醒我:所有熨烫妥帖的体面,不过是把褶皱藏进了看不见的夹层。高铁穿过隧道时,车窗会变成模糊的镜子,倒映出三个摇晃的剪影,在疾驰的黑暗中反复重叠又离散。
电话里的晚安总是太轻,视频中的笑容总是太远。我收集着所有错位的晨昏:儿子在班级合影里突然窜高的身影,妻子独自搬动饮水机时闪到的腰,老家阳台上那株年年开花却无人欣赏的腊梅。某个加班的凌晨,收到母亲发来误触的空白短信,对着那片雪白的对话框,我终于读懂了所有欲言又止的牵挂。
候鸟的宿命是永远追逐季节,而我们的迁徙只为守护季节之外的春天。当视频里的儿子用蜡笔画下"会飞的房子",我突然相信,那些散落在千里之外的时光碎片,终将在某个黎明到来时聚拢成完整的圆。就像此刻穿过三重玻璃的月光,虽然被切割成不同的形状,却始终来自同一轮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