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的书,我是第一次读。大约在一年以前,看了他老婆杨绛写的《我们仨》,是电子版的。如今,同事给我带了本《围城》,我想,再读一读她老公写的吧。
同事说:“你看我是有多喜欢他们两,他两口子的书,我都买了,也都看了。”我打趣地回答:“嗯,虽然我都没有买,但他俩的书,我也都看了。咱俩真是有意思,啊?哈哈哈哈。”
钱钟书的围城,写的非常有趣。我在刚开始看的时候,就忍不住被字里行间趣味性的描写逗得哈哈大笑。在书中的后记中,杨绛女士说,每天晚上,他把写成的稿子给我看,急切地瞧我怎样反应。我笑,他也笑;我大笑,他也大笑。有时我放下稿子,和他相对大笑,因为笑的不仅是书上的事,还有书外的事。我不用说明笑什么,反正彼此心照不宣。
杨绛女士还说,使我放下稿子大笑的,并不是发现了真人实事,却是看到真人实事的一鳞半爪,经过拼凑点化,创出了从未相识的人,捏造了从未想到的事。我大笑,是惊喜之余,不自禁地表示“我能拆穿你的西洋镜”。钟书陪我大笑,是了解我的笑,承认我笑得不错,也带着几分得意。
钱钟书写围城,对每个人物的心理活动都描写的很透彻。每个人要做什么,说了什么话,这话是说给谁听的,谁听了之后脑子里什么想法,他都如数家珍。用一个布局者的眼光,把人物故事展现的活灵活现,好像你也是其中的一位旁观者,只不过你是书外的,他们是书里的。
比如说,他描写人物鲍小姐:
只穿绯霞色抹胸,海蓝色贴肉短裤,漏空白皮鞋里露出涂红的指甲……有人叫她“熟食铺子”,因为只有熟食店会把那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
描写童真:
那小孩子忽然向她们椅子背后伸了双手,大笑大跳。两人回头看,正是鲍小姐走向这儿来,手里拿一块糖,远远地逗着那孩子。
描写沉默寡言的人:
不轻易开口的人总是旁人想他满腹深藏着智慧,正像密封牢锁的箱子,一般人总以为里面结结实实都是宝贝。
描写人物的心理活动:
忽听得轻快的脚步声,像从鲍小姐卧舱那面来的。鸿渐心直跳起来,又给那脚步捺下去,仿佛一步步都踏在心上,那脚步半路停止,心也给它踏住不敢动,好一会儿心被压得不能更忍了,幸而那脚步继续加快的走近来。鸿渐不再疑惑,心也按束不住了,快活得要大叫,跳下铺,没套好拖鞋,就打开门帘,先闻到一阵鲍小姐惯用的爽身粉的香味。
你读了之后,有没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方鸿渐?作者巧妙的用代入感描写的方式,让读者与书中的人物产生共振。
杨绛女士在后记里解释说,鲍小姐之所以姓鲍,是因为鲍鱼之肆是臭的。钱钟书在围城里写,爱装扮的女人,透漏着某种吸引人的目的性;不爱装扮的,心里压根儿没有男人。
杨绛说,钱钟书把方鸿渐作为故事的中心,常从他眼里看事,从他的心里感受。
也有很多人说方鸿渐就是钱钟书。从人物背景上看,方渐鸿是家中的老大,钱钟书也是长子;同样都有乘船出洋留学的经历;同样都身为无锡人;同样都在上海工作过。
但方渐鸿和钱钟书的经历是大不相同的,读者认为作者的所思所写必定是周边熟悉的或亲身经历过的人和物。围城中的一些场景和作者的经历有类似,这利于刻画人物背景,但人物故事却是纯属虚构的。故事中的人,也是现实生活中从很多人的某一特点而集中起来的一个综合体。
作者的比喻用的也很有特点,比如说:高松年的脸涨得像虾在热水里浸了一浸。
描写人们常有的动作:高松年听他来了,把表情整理一下,脸上堆的尊严厚的可以刀刮。
说漂泊在外的人回家:远别虽非等于暂死,至少变得陌生。回家只像半生的东西回锅,要煮一会才会熟。
描写老头儿得知儿子讨了媳妇回来:方翁看完信,叫得像母鸡下了蛋,一分钟内全家知道这消息。
没看过围城的人总被别人说“婚姻是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而误导,觉得围城就是写婚姻的。其实围城告诉我们的不仅仅是这句话,甚至可以说和这句话牛马不相及。这话确实是钱钟书说的,但绝非这本书的宗旨。它只是由书中的人物故事而繁衍出来的一句话。看围城,读的是作者的写作手法,作者的生平经历,以及每个人行为背后的故事。
书中故事的结尾让人荡气回肠,启人深思:
那只祖传的老钟从容自在地打起来,仿佛积蓄了半天的时间,等夜深人静,搬出来一一细数:“当、当、当、当、当、当”响了六下。六点钟是五个钟头以前,那时候鸿渐在回家的路上走,蓄心要待柔嘉好,劝她别再为昨天的事弄得夫妇不欢;那时候,柔嘉在家里等鸿渐回来吃晚饭,希望他会跟姑母和好,到她厂里做事。这个时间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包涵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
计时慢七分钟的旧钟表,是鸿渐父亲送给他和柔嘉的新婚礼物,鸿渐心里本想对老婆好,嘴上却说出了气得让她离家出走的话;柔嘉本想给丈夫鸿渐说让他去她姑母厂里做事的,却没有给丈夫台阶下,捏定了他要离开她去重庆而耍脾气……
他们嘴上说的,都不是心里最想表达的话。
如果说婚姻是一座围城,难就难在同生活于一个屋檐下,却无法读懂对方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