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收到阿丢简讯的时候，我跑完例行的十公里正要上楼。

没有太意外。

她说，Y，我们分手吧！

心里虽然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天的来临，我也早已在心里演习了无数次的分手画面，并且挑好了一种自认为最妥当的方式：她说分手吧，我说好啊祝你幸福，我以为这样潇潇洒洒地失去然后转身离去应该会比较帅。

但真的只是以为而已，我忘了失恋本来就不是那样一件可以让人觉得帅气的事情。

虽已有预感，可不知竟会来的如此快，快到我来不及作出反应。

我有些愕然。

好。感觉手机在发烫，好像要爆炸。我极力控制住有些发颤的手，艰难地打出一个字回复她。

心还是刺痛了。

与她相识也如现在这般让我猝不及防。

那时候，我坐在人群里，普普通通，她在课中突然走进教室，站定。人群之外，她身材高挑，黑亮的长发在脑后被随意地束成马尾，长裙飘飘，亮黄色的高跟凉鞋称着她洁白的脚背和细长的脚趾很是好看。

有一秒，我不自觉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脚是一种色情器官，鞋是它的性外套”。

她说，你们好，我是新来的代课老师，我姓X，从今天开始我们大家一起学习。

她的声音很轻，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绵言细语，吐息如兰，语气异常笃定。

喧闹的教室好像在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安静下来。不过也许是我记忆出了错，那一刻，我只听到她，只有她。

爬出楼道掏了钥匙开门，衣服被汗浸透，湿哒哒粘着身体，在夜里透着格外的凉。

我没有开灯。她最爱在夜里穿行，她说深夜的黑可以给她一种特别的暖，让她觉得安心。此刻，我也想体会那种安心。

你是不是喜欢了别人。我不死心，追问。

没多久，她回了一个字，是。

对她丝毫不留情面的坦诚我只觉心痛，心痛自己被一种可悲的自怜感所包围。

谁？

S。

那个名字早已出现过，出现在我的妒忌里。那个人也是。

我摸黑冲进浴室，只想把身上黏糊糊的让人觉得难受的汗渍冲洗的干干净净，连同那湿透的散发着酸臭味的T恤一起丢进清水里。噢，阿丢。

我想起S经常穿西装系着领带，齐整精致的样子。

打湿的发狠狠揉进毛巾里，不自觉，我又陷进关于她的回忆里。

那节课，我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知她的声音真好听。

Y，你干嘛呢？发什么呆呀！走啦走啦，都下课了还坐着呢，吃饭去，再不走没饭啦。小卉在旁边催促着。

我随小卉愣愣地走着，心里只有那一抹西瓜红，好美。

小卉与我相识已三年了，她不高，齐肩的头发乖巧地贴着脸颊，小巧可爱的外表下隐藏着泼辣野蛮的本质。这么说，只是因为受她外表所骗，这些年我成了她背后保护她的人。我不介意这种保护者的身份对我有多大压力，她也似乎很享受这种保护。名义上，她是我的女朋友。

Y，你别走神了，想什么呢，一直魂不守舍的。诶，你说，她的高跟鞋得有几厘米啊，那么高，那么瘦，像个竹竿一样。小卉不停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你说谁？我问。

那个新来的代课老师啊！她的鞋跟可真够高的，穿那么高的鞋上课站着不累吗！显摆个啥劲啊你说，还穿那么长的裙子来教室，也不怕在教室被什么图钉勾到，真真的臭美死了。小卉边嘟囔着边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知道她想要我接着附和：对呀对呀，好臭美。最好再加上一句：那竹竿一点都不好看，还不如你袖珍可爱，浓缩的精华。

但我那时脑抽了，失了魂。

可能十厘米？我喃喃吐出一句。

很久以后我才想起来问阿丢，她说她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高，应该差不多十厘米吧。她解释说那天刚到学校，行李都来不及放进宿舍，她就赶来教室上课了。因为这个，校主管还特意同她讨论了半小时，主题是关于教室内的着装问题。之后上课，我再没有见她穿过裙子和高跟鞋。

“人类的脚具有一种自然的性功能，人类学家、心理学家、精神病学家、医学研究专家以及其他一些研究家已为我们搜罗了大量的例证。……脚是一种引人注目的重要角色……”

是夜，望着电脑屏幕，呆坐，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