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发现自己一直没看见楼上的阿姨,有快一周了。
以前,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只有三个儿子的无业游民,所以每天早上九点多她就下楼准备去买菜,经过我家门口看见我开着门,就会和我寒暄几句,就算我关着门,在房间里也能听见她清脆高亢的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嘣嘣声。
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没听见她的声音了,我突然觉得有很重的失落感,就像突然丢了钱包一样,觉得空落落的,既着急又失望,又很想念她。
莫名感慨,有些人存在的时候,并不觉得珍贵,甚至经常觉得很烦,消失的时候才发觉,没她的世界荒凉孤寂。
起初觉得她应该是找工作了,因为每天一个人呆在家无所事事,她觉得无聊,后来又感觉不是,觉得应该还在楼上只不过天气太冷不想出门,心里不断的猜想,又总觉得不对,那种胡乱猜测又无从考证,又渴望知道答案的心情就像脑袋里游走着想逃跑的金鱼一样,惴惴不安,又想知道答案解除自己的困惑。
于是,神经发痒的我最后还是决定要问妈妈,妈妈说:“不知道呢,可能回老家了吧!快过年了嘛!”
这样的回答让我恍然大悟:“是啊!这样的解释无懈可击,一定是这样的。”我心里一遍又一遍这样安慰着自己。
可是她就这样走了,不像她的风格,也好像她之前跟我说过,快过年那几天才开始回家的,我盼啊盼,真的恨不得跑去她家的窗户缝里,看看她在不在家,东西有没有带走。
最后,我还是跑去看了,糟糕的是窗户被人从里面反锁,根本没有缝隙等我去看。
我站在她的窗前,呆滞着,看着冰冷的窗檐,爬满了灰尘,微风拂过就变得干净明亮。那些随风飞舞的欢乐灰尘,硬生生把我拉回到有她的时空。
记得阿姨是重庆人,她的老公是工地上的一个小包工头,每天早出晚归,辛苦工作,她一直想找工作,可是她老公说:“人活一辈子老了就该图个轻松享受,就算再拼命,死了也没处花钱,钱是永远挣不完的,你还是别工作了,就在家,喝喝茶,逛逛街,做做饭,散散步,我挣的钱够我们俩平淡过日子就行了!”
她老公很疼爱她,总是不让她劳累,她一去找工作,她老公就跟她吵架,最后她就乖乖就范了,她的思想也被感染了,她也觉得老年了该享受了,无聊了再兼职,累了再休息,挺好。
她每天都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头发染了像枫叶一样的颜色,还烫了像泡面一样的波浪卷,尽管一米五几的个子还要搭配一百三十多斤的肥肉,她还是穿着时尚的紧身长裙,脚上镶嵌着闪亮的高跟皮鞋,走起路来犹如滔滔江水,迅速遒劲。
其实她的穿着根本不贵,她说她喜欢买质量好的,有时候也喜欢地摊货,有的几十块钱,有的一百多,不过,像大衣西装这样的衣服,还是贵点好,毕竟便宜的质量不好穿着也不柔软舒服。
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看着像个贵妇人,但是她的消费水平并不高,我这个九零后都能接受,既美又时尚,何乐而不为,我不得不佩服她的人生观,把她奉作典范。
除了穿着观念时尚,她还有许多自己的见的,以前我跟她一起逛街,她都是看见自己喜欢的就买,她很会摸,一摸就知道衣服的质量,还有大概值多少钱,每次,她都是迅速的搞定优质衣服又搞定吸血的老板,我偷偷的跟在她身后,佩服的同时,还学习着她的购物攻略,平时还向她讨教这方面的技巧。
除了穿衣,她的厨艺也不错,她闲着没事也喜欢捯饬,都是她家乡的特色小吃,有时我看见她自己做凉粉,有时做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不同地方有不同的小吃,真的不知道是啥,可是看着就流口水,她把东西拿到我家,说她没冰箱,想放我家冰箱冷冻晚上吃,还问我要不要吃,我这么大人了,肯定不能表现的那么好吃啊!但是我心里是一百个想尝鲜,那时就突然好想变成小朋友,就可以吃到她的美味了!
她捯饬好吃的穿的,也就闲了,有时她会步行去街上走走,带着满脸的皱纹和春风,徜徉在和煦的春风和新鲜的阳光下,饱饱的吮吸着阳光里的钙,然后回来的时候,看见她的皱纹笑开了花,眼底眉梢溢出无穷的轻松和浪漫,打从门口走过,又和我闲聊几句,有时看我也闲就和我促膝长谈起来。
突然觉得自己受益无穷的感觉,这样一个山里出来的阿姨,活力四射,自信优雅,满脑子还一堆我向往的观念。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老年人,可以和年轻人的各种人生观价值观时尚观并驾齐驱。
说起思想观念还要说起她的儿子们,阿姨也跟我讲过她的心酸泪,刚嫁过去的时候,家里穷,公婆年纪又特别大,那时候他们过的很苦,吃的饱吃不饱都得努力的在田地劳作。
还有,她生了第一个孩子,就是个儿子,她自己带的,她带
把孩子背在背上孩子然后下田除草,后来她婆婆说想让她再生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她也想要个女儿,她也喜欢小棉袄,于是一年后她又怀孕了,然后她又生了个儿子,她觉得天塌了,远方看不到边,就像生活也没有界限。
可是她还是慢慢接受了现实,她说后来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儿子多也不一定要累死累活,大不了我把他们养到毕业,他们自己挣钱娶媳妇盖房子,有钱就住好点,没钱就住这山里也不错。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了,能吃饱穿暖就好了。
阿姨说她并不觉得应该像其它的妈妈一样拼死都要给孩子造一座城堡再娶一个公主,然后笑着死去,她既不想无情也不想溺爱。
阿姨带大两个儿子上完大学,这期间的辛苦谁也不知道,但是从她讲这些事时,嘴角的停顿和抽动,瞳孔里倒映的豆大的光,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先前的辛苦,如果不是听她说,可能这辈子都没人猜的出外表时尚乐观的她心里埋着那么多乌云。
后来我向阿姨提了一个问题“你不是有三个儿子吗?养活两个孩子已经够难了干嘛还要生?”阿姨嘴边翻起有弧度的波浪,微笑着回答说:“嘻嘻,老天爷要给也没办法,以前不懂避孕嘛,一不小心就又怀上了嘛,既然有了肯定是要生的。”阿姨说话带着笑,好像很享受现在的结果似的。
事实上,她也在幸福着,三个儿子已经都完成学业,在外打拼,儿子们也都懂事努力挣钱,阿姨终于变成了伟大的人,她说,自己该享受了。
的确,世界也该欠她一个罗马假日了。
这样想着,也替阿姨高兴,噗呲笑出了声,也惊醒了梦。
思绪又被火箭般载回到窗前,这回忆的期间,身临其境的感觉,就像穿越了似的,阿姨的身体还像刚刚飘荡在眼前,她说的话还在窗台上弥漫着音调,而我,还在无数遍的想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