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新年。春日暖阳今年尤为暖和,让这个年节比往年的多了许多的明媚和轻松,仿佛更多人可以把踏春提前和年一起进行了。
年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并不全都是美好和向往。
我放寒假了,也就快过年了,小时候我的认知逻辑里年是这样的排列。放寒假是好,但会有大扫除。那时寒假前的那一两天西北风吹得嚎嚎的,手裂开着口子,边上是黑脏的细纹,那黑色仿佛长在了肉里,不知就是不洗还是洗不出来,反正那黑脏的口子时不时流着血,因为那大扫除会更裂得大些,真真是刀割开的一般,伤口齐刷刷深进入皮肉里去了。会领到一两张奖状,刚发到手自是骄傲和欣喜的,那奖状万不可有任何的折损,所以必须是轻轻卷成桶状,而后夹着扫帚背着书包,赤手拿着那唯一的安慰踏上准备过年的归途。那时的雪真是厚,那时瘦弱软ca的我也是逊到爆,路上摔一两跤的孩子是可以理解原谅的,偏偏我基本就是从那长坡上滚爬下来的,各种姿势摔,摔到没朋友没亲人,和我一起回家的小伙伴都不想认识我了,姐姐妹妹都要从可怜可叹到对我只有恨了。十几分钟的路程,待我回家,新棉鞋是湿透的,手一定是捂在妈妈的屁股下的,那个丑丫头一定是流着大鼻涕嚎啕大哭的,直喊“冻死了!”但毕竟是孩子嘛,睡一觉醒来,满心里还是期待马上到来的年。年开始走近,就是从我的寒假和我裂开口子的脚和手开始的。
妈妈的缝纫机上摆放着即将完工或已完工的新衣,红红的,小时候的新衣好像都是红色的。都有,不会让我穿姐姐的旧衣服。鞋也是新的,红花面的。妈妈总是白天忙晚上忙,要做的活计特别多,日子已经很紧了。饭点开始变得不规律,饭的质量也会下降。我们和爸爸会从开始的期待理解到埋怨牢骚,妈妈也开始骂骂咧咧,年在期待盼望里渐渐有了矛盾。腊月二十三,我们会吃到打发灶王爷爷的糖瓜,真甜。腊月二十四打打扫扫四个字,真正的忙碌拉开了序幕。房是要扫的,墙是要糊的,窗是要糊的,还有泥炉子……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麻烦了。就一眼窑洞,扫了前扫后,报纸是奢侈品,几乎没有。东西被挪出挪进,一会要面糊,一会面糊冻了,结果炉灶里的火也灭了。爸爸撕了窗纸二话不说就开始贴新的,妈妈那边又嚷又骂,因为要想把新窗纸贴得齐整好看还牢固必须把窗格收拾得干干净净,矛盾开始升级。爸爸有了情绪了,撂下这活去做午饭,妈妈一个人不是够不着就是做不了,又是一阵大呼小叫,矛盾持续升温中。我们是也帮小忙也捣乱,自以为是的努力干活,时不时因为犯错落着埋怨。傍晚时分,有人家已经妥当拉鞭报信时,虽然我家也已经接近尾声,但经验告诉我们,很多的细节妈妈一定可以让大扫除进行到深夜,已经不胜其烦的爸爸定会有一嗓子的爆发,而后就是妈妈边干活,边和爸爸各种吵。从这一天开始到腊月三十每天都会吵,我记忆里的年定是要先吵架才能过的。
累了一个腊月,初一早上也必须早早起床,开门鞭早早拉,预示“勤劳之家”;大早上是不允许哭不允许开柜子抽屉,动剪子刀子的,必须“平平安安”。家长们赶紧下饺子,对于我们来说吃硬币要比吃饺子重要的多,那可是新的一年“交好运”的预兆啊,谁要是第一口就吃出个硬币定会被说上好几次的。马上年龄相仿的堂兄妹就会来比新衣,比吃出的硬币,比家里瓜子的味道,比分到的水果糖,比谁的胆子更大,可以把下出来的单个的鞭拿在手里点燃。初一的年有了神秘的仪式感,有了隆重正式和开心。
初二是我私认为的大日子——上坟。我爸兄弟多,每家最少的也三个孩子,所有的孩子都会跟着爸爸们一起上山的。坟地在很远很高的山上,全程步行。每年我都被院里一般大的孩子劝告“今年就别去了吧!”我偏不,每次我都信誓旦旦地说“今年我一定不让爸爸背!”近二十人的队伍在山路上逶迤前行,路上间或会遇到一两个家族的人家也是结伴而行。那坡总是爬完一个转弯又一个,只有更陡,只有还不到啊!我总是在转弯处看不到希望,队伍开始零乱,前头部队已经在圪梁上开始催喊“快点走啊!”我在最后的最后已经是气喘如牛,脸蛋通红了。爸爸总在我十步的前方等我,等我,不催促、不批评。三个转弯,四个转弯,我每年都会忍不住问我爸“是不是转过这个弯,再爬一道长坡就快了?”爸爸总会笑着说“走不动了?还不到了。我背你吧!”我一年比一年难为情,毕竟妹妹好像从来没被背上去过。咬着牙总也再坚持不了两个转弯还是趴到了爸爸的背上。我被爸爸每年初二背着去上坟背到了十二岁,没有一年上坟的队伍里是没我的。我们家女孩子上坟都是上到出嫁前,最后一次上坟都是出嫁前一天。小时候过年有共同的祖先要祭祀。
接下来的日子就会更舒坦了,孩子们玩五十k,撂二子,速算24。大人纸牌麻将,年的悠闲和乐呵会持续到十五。年算是过完了,人们又开始了过日子。
现在我做了妈妈了,过年打扫是三五百找的人,新衣服都是买来的。腊月也会有忙,但不至于乱,不会吵架不会有埋怨。我和孩子爸爸最常说的是“不扫(洗、做)可以过年!”所有的都可以“买”啊!孩子们没有想吃的,没有可期盼的,糖瓜买来会扔的,瓜子基本没有自家炒制的,网络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年也开始网络化了,更多的是晒年。
初二上坟可以开车可以骑摩托。伯父们都已不在了,姑娘们都嫁人做妈妈甚至外婆了,孙子辈的不见去上坟,爸爸和他的三个侄儿坚持那拜祖的传统,四个人的队伍一早出发,返程后三个侄儿还得再去看望他们的父亲。年于我们的年纪来说开始有了别离和阴阳相隔。
过了初三,年就成了政治和经济的世界了。各种圈子的集会更多的是为了人脉和发展,同时繁荣了餐饮和娱乐业。秧歌晚会搞成了比赛,请出了政要评委,百姓娱乐与否,政治任务更重要。
记忆里的年是红色的。每次过年或早或晚定会下雪的,大地是白色的,人不是白色就是红色的。现在的年是人民币色的,今年的大地已经有了绿的意味,人是彩色的。
年味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