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午睡中欣欣然醒来,抱着一盒子冰镇荔枝大快朵颐的时候,忽然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电脑,16:46分。一个冷战——我好像还没写作业。
这是忙碌的一周,各种忙。作为一名压根没有正经工作的全职孩儿妈来说,忙这个字真有点儿说不出口。但现下似乎也很难找出别的借口了。
我忙什么呢?上周,利用六一儿童节孩子英语班放假一天的间隙,我带着5岁的大宝踏上了奔赴拉萨的火车。这里使用的“大宝”是一种爱称,不要误会,根本没有二宝可以并列。
5岁的孩子要不要上高原,家里打成一片。但我不为所动,依然义无反顾地带着孩子准时踏上列车。在我看来,这世上没有克服不了困难,人定胜天。
从这点看,就能知道我是多么地浅薄和幼稚。
晚上20:00,轰鸣的列车准时驶离了北京西站,爸爸在站台上无奈地为我们送行。按照我的要求,他必须在列车启动后深情地挥手,还要适当地小跑几步,以此渲染我的离愁。是的,在我整个的人生中,都没有乘过这么久的火车。
软卧车厢远不如我想象的舒适宽敞。抱歉,可能我脑子里装的是电影里的欧洲列车,却对现实生活中的青藏铁路知之甚少。
北京西到拉萨,要行驶36个小时,几乎两天两夜。出北京,过石家庄,进山西,过宁夏、兰州,进入青海,最后到达拉萨。
最残酷的是最后三站。从第二天傍晚的19:25分,列车驶出一个叫“德令哈”的车站开始,未知的梦魇就已经开始了,而彼时我却毫无察觉。同包厢的一对藏族老夫妇,看起来六十岁上下,面色黝黑,但身体十分硬朗。桌子上放着那曲教育局印字的荣誉水杯,似乎说明了老先生的身份。上铺的藏族老奶奶十分虔诚,途中一直在诵藏经,每每交谈几句都是满脸慈祥的笑容。
老先生告诉我:“德令哈到了。”这三个字应该怎么读呢?老先生演示过我才知道,前两个字都是轻音,重音在最后一个字上。从前,德令哈并不是个重要的地方。随着对格尔木盆地的深入开发,德令哈才有了车站,逐渐发展起来。
这些,对于我来说都如天方夜谭一般。
到了晚上快十点,夜幕依旧未完全降临。我很吃惊,但是老先生告诉我这里和北京有时差,正常的。带着这种吃惊,顾不上欣赏即将停靠的格尔木车站,我和儿子渐渐地进了梦乡。
再一梦醒来,已经是深夜了。我不知几点,但确定是一个很晚的时候了。因为窗外是完全的黑夜,只有隐约的灯光不时飞驰而过。车厢和外面的过道走廊都是完全的沉寂,想来列车上的人都应该已经熟睡了吧。
我坐起身,头昏昏的。车厢床头发出巨大的呼呼声,是弥漫供氧开始了。想从儿子脚下回到上铺去伸展腰腿,身体随着思想开始移动。站起来,打开脚蹬,右腿一下子迈到齐胸的高度,出发前的上午才在健身房上过私教课程,这样的动作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愉悦的享受。然后,左腿跟上。一下、两下,随着手臂有力地配合,超重的身体轻松地踏上了二层。前爬两步迅速趴下,我感到不舒服,胸闷、想吐。几秒之内,我用前臂撑起身体,转身、坐起,感受胸闷急速加剧,直到肺部几乎打了一个死结。我想,我要死了。
或许不超过5秒钟,我觉得。我从一个竭尽全力的梦里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上铺,以一个极不规范的姿势。我不敢移动,胸口似乎有一块石头,最可怕的是四肢仿佛也像灌了铅一样。我费力地低下头看看下铺熟睡中的儿子,又看了对面同样熟睡的藏族夫妇,然后再费力地躺平。我试图闭上眼睛,却对自己身体的不受支配感到绝望。在那个寂静的夜里,我第一次感受到绝望。我不敢也不能声张,只是静静地躺着,调整呼吸。窗外的灯火还在不时地飞驰,我有点儿想哭,又担心肺部的空气不够支撑一场抽泣。直到黎明,乘务员带着氧气管进来,告诉我火车刚刚经过的是唐古拉山口,海拔5072米。
人一生总该经历些生死的场面,只不过有些是可预见的,有些是突出其来的。
直到进入拉萨,我才逐渐又活了回来。爸爸联系了成都的朋友,随时准备进藏支援。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让他们等等。藏族夫妇黑塔一般的儿子来接站了,他们执意送我到酒店。原来大昭寺旁边的宇拓路根本不通出租车。他们言语很少,但笑容很真诚,原本不可能随便搭车的我居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事实证明,藏民的真诚根本像雪山圣湖一样纯净。
拉萨是个国际化的城市,甚至比北京也不逊色。到处可见世界各地的旅行者齐聚,共同领略这份雪域佛国的风光。拉萨也是一个很紧张的城市,各处可见荷枪实弹的驻藏武警,不苟言笑的面庞让人不禁肃穆。拉萨更是一个佛教信徒的圣堂,大昭寺、小昭寺里供奉着释迦摩尼亲自加持的八岁和十二岁的等身佛像,拜见佛像如同拜见释迦摩尼本人一般。
当然,还有其他。但我的脚步却太匆匆了。
跟朋友讲说,进藏不易,来了却不想走。虽然顶着高原反应的身体不适,对紫外线和干燥的空气极其敏感,因缺氧导致的失眠等等,但那真的是一个值得留下来久居,值得被文化浸淫的地方。
在雪山圣湖面前,没有不能被震撼的心灵。有信仰的灵魂,最是安宁。
只能说如果不死,一定要再进藏吧。下一次不再叫嚣人定胜天,也不再这么轻率地出发,要做好准备和这片古老神圣的土地来一次深入而亲密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