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女孩”的故事

我不便写出她的名字,因为她暑假打工是去一个山区摘花椒,我就把她叫做“花椒女孩”。

据说:她是一个出生和工作于偏远地区的幼儿园教师,工资不高,除了自己的日常花销,还要贴补父母家用。今年暑假,在外地有一个共读活动要举行,读的是一本经典的教育著作,她知道读懂这本书的价值。如果参加这次共读,最低的花费要1000块钱。她决定报名参加,报名的同时,她也做出了一个决定,放假后去打一段工,把这1000块钱挣出来。

一个学学前教育的女孩子,其实是不容易找到理想的临时工的。这一年夏天,她父母和同村的人要去陇南给一个种植园摘花椒,摘一斤挣四元钱,于是她就决定和他们一起去。

最初,她的父母是不同意她去的,父母告诉她说:去那摘花椒的都是上了点年纪的人,不怕晒,也不怕生活条件苦,担心她去了会吃不消,但她执意要去。

她主要给我们讲述了前三天的生活。

第一天上午,她戴上配发的手套,走进了花椒园。她很不习惯戴着手套去采摘东西,她觉得那样做很慢。她也不像别的人一样穿着比较少的衣服,她是女孩子,她怕被晒黑,她说晒黑了就不容易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所以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上午的工作开始不久,她的衣服就被汗水湿透了,而头上的一部分汗水会顺着额头往眼睛里流,又没法去擦,弄得眼里很难受。不大一会儿,她就又累又渴,勉为其难地坚持着。好不容易坚持到了中午吃饭时,她以为可以吃过饭在树下休息一小会儿。但她说她的那些同伴们真是太卷了,他们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吃完了饭,然后就又开始干了起来。而她用半小时时间吃完饭,又喝了一点水,本想再休息一会儿,但看了看周围已空无一人,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午饭后的太阳是一天中最毒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被晒麻木了。她说她的那些伙伴们都是连手都不去解,因为解手要去很远的地方,花椒园附近是没有厕所的。那一天晚上近八点他们才下工回家。她说自己第一天一共采摘了23斤花椒,挣了92元钱。回到住处,她浑身酸疼,连一点食欲都没有,所以也没吃晚饭,洗了个澡之后就躺下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大家就都起了床,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开始上山。她看见临近有两三个人摘花椒时没戴手套,还摘得挺快的,她就也把自己的手套去掉了。但不到一个小时,她的手背和手腕上就布满了花椒枝的刺伤,这刺伤不但疼,还有一种花椒特有的麻,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更要命的是,没有戴手套,她却没有像他的同伴那样摘得很快。那一天她只摘了十几斤的花椒,收入比第一天少了大半,这令她懊恼不已。

第三天,她中暑了,她觉得头晕眼花,只想呕吐。为了不让自己的父母看出来,为她担心,她故意去到离父母视线比较远的地方去采摘。中午吃饭时,她说她不想吃东西。父母从她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了她状态的反常,怀疑到她是否中暑了,但她不承认,强撑着到了下午放工。这一天,她也并未采摘到多少花椒。

后来的几天,她就慢慢适应了这烈日下的工作。

在那里采摘了半个多月的花椒,她一共挣了1400元钱,留够了自己参加共读活动的花费,她把剩余的400元钱给了父亲。她说她父亲的皮肤早已变成了棕色,她明白那是经过了多少次的日晒,在烈日下已经不会再有烧灼感了的棕色。她知道那种烧灼感是一种什么感觉。她说她希望这一点钱可以让自己的父亲少去干几天这样的活。

女孩讲得很平静,但她的讲述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她讲完后,下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啜泣声。会场里显得格外安静,似乎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附记:那一天,听完这个女孩的故事,我想了很多。

我佩服她的执着和坚韧。总有一种人,无论身处怎样的逆境,都不忘心存美好,都没有停止对美好的追求。也许在别人看来,这种追求显得无望,也显得毫无价值。但生命的意义也许就藏在这样的永不止息的追求中,正像西西弗斯推石上山,个中的滋味就在上山的途中。

那一天,听完她的故事,我很平静,我没有像周围的人那样被感动得流泪。不是我心肠硬,也不是我是非观念有问题,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我见过的多了。我的好多亲戚至今还生活在农村,收入低微。我妹妹家的女儿上大学时,为了凑足学费和维持住日常的花费,每年寒暑假都会自觉外出打工。那一年寒假,她找的工作是去给一家物流公司看仓库。除夕的晚上,偌大的仓库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听着外边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她孤独难忍之余,就给自己的亲人和亲戚一个个地打电话,在电话的交谈中去排解自己的寂寞和思乡之情。而每一个电话只能聊上那么几分钟,她又能打几个这样的电话呢?漫漫长夜,她又是在怎样的心情中过完的呢?那可不是普通的晚上啊!如今国家富裕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但仍有一些人仅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生存。每次想到这样的人,遇到这样的人,总会让我想到自己的那些类似的亲戚。

出来参加共读活动,会遇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行。交流中,难以避免的一个话题,就是各自的工资收入。我常常为自己在同等条件下工资的菲薄而感到委屈和不甘。但对比花椒女孩的经历,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工资虽没有别人的高,但我至少可以完全支撑自己来参加这次的共读活动,还可以顺带着在当地的景点里游玩几天。所以我不应该抱怨,而应该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毕竟还有好多像花椒女孩这样的人,跟他们相比,我是应该知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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