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心之一隅总会珍藏有一段难以忘却的经历。那些烙于心上的,必是无法挥去的牵念与感怀。
只是,这份牵念与感怀,无关乎亲情、无关乎友情,更无关乎于爱情。
此去经年,那一抹淡得连轮廓都模糊了的身影,总在不经意间闯入脑海,柔柔暖暖的撩拨着人心,不禁一声喟叹,那个温暖了清浅时光的你,可好?
记忆的闸门开启,往事缓缓漫上心头。二十七年前的夏天,我被分配到一家流动化工建设单位。所谓流动,就是常常一纸调令,你就得天涯海角,风雨兼程。而彼时,我人生中拿到的第一纸调令,便是调往上海某化工厂。
还是黄毛丫头的我,青涩懵懂,锦瑟年华。握着调令,仿佛握住了全世界。从未出过远门的人儿,正如飞出了笼门的小鸟,向往着展翅飞向远方。犹记得当时的心境,兴奋到无以复加,上海大都市,向往和憧憬的地方。
我所在的城市是属于长江中下游平原,北依长江,顺流而下。那时,长江水域宽阔,江面上的轮船和渔船影影绰绰,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煞是繁华一片。坐着轮船去上海是最舒适也是最便捷的交通方式。
单薄瘦小的我,拿着简单的行李,握着船票匆匆而来。搭载我的客轮,上下有四层,豪华中透着静穆,那么稳稳的矗立于江面。第一次远离父母家乡,去到那遥远而无法丈量的地方,恰于放飞的风筝,我欢欣雀跃而来,不曾想过前路漫漫,懵懂无知如我,无知也无畏。
我所在的船舱在二楼,是普通的四等舱,一个舱里大概有六组上下铺,老人孩子男女老少都 聚居在一起,嘈杂且纷乱。只是当时心境眼界都不同,倒没有一丝的不适,带着新奇的眼光四处游荡闲逛
白天在甲板上驻足,看满江沿路的风景。江风轻拂,吹乱了发丝,衣袂随风翻飞。放眼望去,远方水天相接,碧波荡漾,船儿迎着日出的方向,像要驶进金色的阳光里。两岸柳树成荫,青山绿黛,此情此景,不禁轻吟: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夜幕降临,视野里的景物逐渐暗淡下来,模糊成一片,最后被黑暗笼罩,船只行驶在黑黝黝的江面,倒也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因了同一目的地,同一个船舱里的人们相对少了些戒心与设防,相互熟络起来。我和小A、小C还有另一个女孩,自然而然的聚在一起玩起牌来,记得玩的是当时颇流行的升级,二幅扑克纸牌,四个人两两相对组成一队,拿一个纸箱做成了简易牌桌,便开始了酣战。
印象里,小A和小C比我稍大几岁,也差不多年纪相当,长得都还不错,小A皮肤白晰,能言善辩,很会说话,让人高看一眼。小C憨厚直爽,说话直来直去,我和他组成一队,我其实不太会打牌,技艺不高,往往和他配合不够默契,输多赢少,少不了被他挤兑埋怨,相对而言,是不太愿意搭理他的。
三天二晚的航程,在闲聊和游戏的时光里,似乎过得很快,船儿慢慢驶进了上海十六铺码头,希望就在眼前,我好一阵激动,期待着下船的那一刻。期间,小A问过我是否知道怎么走,说他单位有车来接,要不要他送我,我笃定的婉拒了他,说已联系好有人来接。说的时候,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和依靠感,我竟对他慢慢的信赖了起来。
上得岸来,及至到人们渐渐散去,偌大的十六铺码头也不见来接我的人影,我一下便慌起来,把目光投向了小A,恰好接他的车也到了,他借口说单位有急事,上车绝尘而去。
是你小C,对我说不要慌,把行李给你看着,要我再到周围去找找,看是不是接错了地方。我听话的放下行李,往周边找去,越走心却莫名的慌了起来。那时,基本没有生活经验的我,把一概贵重的东西都放在旅行包里。心想,要是把我的行李趁机拿走,岂不是要了我的命。于是,快速的回转,绝望的告诉你,没人来接。
你要了我的地址,拿起了我的行李,往旁边的建筑工地走去,询问我所去的地方要怎么坐车,然后把我带往车站。因化工单位基本都建在比较偏远人烟稀少的地方,在那一片陌生而浩大的土地上,我充满了敬畏和恐惧,无法克制内心的恐慌,只是木木的接过你给我准备好的零钱,木木的听着你交待我要怎么坐车怎么转车。
要坐的车来了,你目送我上车,却在车门快要关上的刹那,突然一步跨了上来,坐到了我的身旁。瞬间我像是在快要溺水的那一刻,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底终于松了口气的同时,泪眼也朦胧起来,恍惚间只听你说:还是不放心,送你去吧。
在路上颠跛了近三个小时,才找到了我要报到的单位,那时天已近黄昏,你把我交给单位的人,没有多一句话,便匆匆返程,来不及喝一口水,也来不及听我说声:谢谢你!
我目送着你离去,迎着夕阳渐行渐远。那一缕金黄的余晖逐渐将你的身影包裹,愈来愈高大却愈来愈模糊,最后消失在那一片金灿灿的光晕里。就像一幅油画,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中,随着时光的流逝,岁月的更替,就那么温暖着我的整个世界。
后来才知道,十六铺码头有二个出口,相隔并不很远,我第二次寻找时,只差不到五十米就能找到来接我的人,但是因为我的犹疑和对你的不信任而失之交臂。
之前大家一起闲聊时你说起过,你在上海周边某部队服役,此次是回家省亲后返回。到上海后还要坐四小时的车到部队。这样一来一去就差了近十小时。我深感惭愧和不安,我不知道你后来是不是赶上了最后一趟回部队的车,是不是赶在规定的时间内归队。又是不是因为我而耽误了时间受到了责罚。
整个过程里,我始终没有问过你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乃至反应过来,却悔之晚矣!茫茫人海,我要去哪里寻找那个已模糊了身影的你!你终究就这样成了我生命里的过客!
仿佛间就像做了一个绵长的梦,广袤无垠的世界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那一缕亮光牵引着我不停的向前奔跑,企望抓住那一缕光亮,将我从黑暗渡向光明。再引导我将光明洒向世界。
向善而生。这是我从你那里学来的处世哲学。我不想夸夸其谈的赞扬你品德的高洁。我只想以你为鉴,做个善良真诚的人,伫立于这尘世间。
幸运如我,在刚踏入社会,懵懂间就像一张白纸,被描募上了七彩绚丽的颜色,在此后的日子里,温暖着我也温暖着这纷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