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过多少次火车呢，忆不起了，一定是因为太多。然而这却很容易让我想起前些时，一位老人对我说的：“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这是在我向他透露过，我骑行了3万多公里的前提下，在这样的前提下，我想：无论是谁，在对我说‘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时，都应该三思。

      关于这个老头，我会在后面详细交待。然而好像很多事情都应该发生得稀奇古怪，这样才值得一提。说着火车的事，我却是在一辆长途卧铺大巴上，百无聊赖的时候。前天晚上的火车，在晚点8个多小时后，直接通知班次取消，全额退款。我是没有脾气的，没有什么比在寒夜的山顶上，被大风刮过n次的脑袋更冰冷的。

      骑在自行车上的时候，总是最悠哉的。让排山倒海的光影从眼前进去，又很快从后脑勺出来，声音只在耳朵边上，打了一个转就各自散了。在这种状态下，我实在不知道除了“隐约”“模糊”这样的感觉，被留下了之外，我还收获了别的什么。因此在说过我骑行3万多公里，再说别的时候，就不得不加上“隐约”、“模糊”这样的辞，来推脱一些狂妄。这大概就是一位诗人所说的：不管你走过多少路，都可算作浪费。

        在被一个老头告知，他走过的路，比我吃过的盐还多之前，我是多么的悠哉呢！3个多月前，当我第n次辞掉工作，带着崭新的、齐整的装备出发时，我以为，这一次我一定能走到地老天荒，然后用不着几年，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对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说“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太奇怪了！也是在前些时，3个月内，我对一个骑摩托车旅行的老者说：“我骑行了2万多公里~”，他当时那夸张的，惊讶的表情，让我都心虚了。作为一名虔诚的穆斯林回民，在斋戒日滴水未带，就骑到百里无人的戈壁里，没想着保重自己，还对我嘘寒问暖，我惭愧得无话可说啊！

        穆斯林回民说：这几年退休后，骑摩托车旅行了10几万公里，每次看到路上骑自行车和徒步的人，徒別是走在这样无人的戈壁里，他都特别崇敬，这才是真正的旅行啊！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可是我不敢啊，完全没有这样的勇气。一个人在戈壁，沙漠，荒无人烟的地方，骑摩托车几个小时都觉得累，特别是寂寞难耐……

        “10几万公里！”我太尴尬啦，他或许是真的一个人走的地方太多，太寂寞，拉着我滔滔不绝说了很久，我支支吾吾，被他赞扬得自惭形秽~！往往一个人去过的地方越多，眼界越开阔，知道的越多，就会把自己放在越渺小卑微的位置，如果一个人知道在地球上，宇宙里，你确实只是一个尘埃，前面那些你无法逾越和理解的东西，总能轻易打掉一个人的骄傲，当然，前提是你仍在向前看！

        那位“走过的路，比我吃过的盐还多的老人”是在一个水库边上遇到的。新疆夏秋的暮色带着尾巴，来了，还能拖很久，我在暮色里悠哉的走着，看着路边的果林，篱笆矮墙内的的茅草房，树荫下三两的水果摊，摆脱烈日后的他们精神奕奕。人们聊着天，看着路上的异类，各种复杂的笑……

        好奇是多么奇妙的东西，有脑子的动物都有，和自己不同的发生，都会同时产生好奇。在一个人多的水果摊前，我把速度略微放缓了些，一个老人笑呵呵的站起来说，这是要卖什么的呢？驮那么多东西，累了下来吃几个果子再走啊！于是我就停下来和他们聊了些客套话，都懒得在这里多赘述了。而老人一直都冷冷的看着我，在我要走的那档口，却异常热情的邀我去住他的帐篷。我既然是一个流浪汉，就应该以一个流浪汉的方式对待自己，不挑不检，入乡随俗，随遇而安。我喜欢别人好奇我，我也好奇所有别具一格的事物。

        就这样我带着好奇去住了这位老人的帐篷。

        他在一个水库边上守着一个闸门，一条水渠，一台水泵和一座大坝，住在坝下的一个救灾帐篷里，就这样待了将近10年。如果是我至少应该养一条狗，而他的帐篷里仅仅只有一张单人床，这可真够乏的。我拿出装备在他的帐篷里打了个地铺，天黑了，放下门帘伸手不见五指，我和老人躺在各自的铺上聊天，其实这样的境况是很让人害怕的……

      我喜欢听别人说话，但大多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偶尔也有一些声音，会选择性的留在脑袋里多转几圈，而这种情况很少。

      老人说：“我兄妹12个，活过10岁的只有5个，活过20岁的只有3个，现在还活着的只有我……，小伙子，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生活有多苦，你是不知道啊！你的行为，你的坚强意志是值得肯定的。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跑一圈花完了钱，两手空空的回去，谁在乎你呢，你看到的那些东西又不会变成钱，该操心的人和事还是该操心，更多的人只会说你傻。年轻人~！我比你活的岁数有一倍还多，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啊，听大叔一句话，趁年轻回去好好工作，等赚够了钱，想怎么玩怎么玩，不然以后要后悔一辈子啊！

      我说：为什么要赚钱呢？他说：赚够了钱才能过好的生活啊！

        “我感觉自己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啊，更何况赚多少钱才算够呢？我这么简单的一个人，对物质生活没什么过高的要求啊！”

        “人都是活在别人眼里的，就算你眼里没有别人，总该有父母亲人，有你想要保护的人吧！被你忽略和被你认为是负累的人，或许正拿你当他们生活中的全部。当他们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仍然两手空空，无能为力，当他们因此消失之后，你一定会为此抱憾终身！”

        我的耳朵都起茧了，如果我不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混蛋，我一定要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才好。我的小聪明对于人，和生活是这么解释的：人这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在有了自我意识后，就不应该再把自己的生活过成别人的意愿，否则这对于整个人类社会都是一个死循环，人总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而活，等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不回自己了，人何必要用自己短暂的生命在一个复杂的死循环里团团转呢。说得通俗一些就是：人只有在完全自由意志的支配下，才能产生更高效的创造力，从而不管在意识形态，还是物质生活上解决幸福感的问题。

      作为一个孤独者的宣言，把人际关系当成负累，肯定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混蛋。老人并不知道我的小聪明，我沉默不语，他仍就自顾自的说着，我怀疑在我睡着很久之后，他还对我说了很多话。

      “我母亲是一个旧势官僚，没落后代的女儿，一个汉人，祖籍武汉，从太爷爷辈开始生活在伊犁。她还读过书，听我爷爷说母亲就是在读书期间怀上我的，那时候她还不到17岁，对于这件事和让我母亲怀上我的那个男人，所有人都缄口不提。后来我母亲在怀我7个月的时候，被匆忙下嫁给我父亲了，一个哈萨克人，我有完全的汉人基因却成了一个哈萨克人。这只是我这一辈人悲苦命运的开始……”

      这简直就是小说里的段子，对于故事，可以让它在脑子里多转一会，我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声音来源的方向，好像从声音的震颤里也能勾勒出一个人的表情。

        無可，2015-8，《背离未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