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点半,刚刚看完《追风筝的人》,腹中饥饿,热泪盈眶。
我读的第一本书是王朔的,那时候他还没有和各种新闻缠在一起,感谢那个信息匮乏的时代。年轻的舅舅刚刚结婚,老家的房子里有他留下的很多课本和书,其中两本,一本是王朔文集,一本书的作者叫海岩。
我认字要比数数早的多,外公教的。尽管他每天都骑着豆腐车走街串巷叫卖豆腐百页,依旧没能把算账的本事教给我,我想这大概是时刻和我在一起的外婆的缘故,外婆算数很不好,大概也影响了我。但是外公在我年幼时就已经教会我,文字的力量。
那时读王朔,尽管到今天我记不清故事说不上人名,但是记忆里还有模糊的碎片。我在那个连少儿版四大名著都没读全的年纪,看完了王朔和海岩。我觉得那两本书是我最隐秘的一部分,不属于白天奔跑嬉闹的我,时刻提醒着我有部分自己在悄悄靠近大人的世界。
后来,那两本书不见了,也许是进了烧锅炉变成了滚烫的豆浆的水汽,也许是掉进了外公的石磨里碾成了豆腐渣。但是时至今日我都记得那个深蓝的封面,还有破碎的名字和情节,有个女人走错了房间,第二天来了警察。有个人姓白。
再后来,初中,情窦初开的年纪,我沉迷于三毛与张爱玲。开始自己在草稿本上写笨拙的文字,藏在家里无人问津的柜子里。每周回家的时候,都要偷偷翻开,添砖加瓦。再后来,对重点高中的渴望打败了写故事的激情,我把它们弄丢了。
进了那所高中,应该是我最庆幸的一件事,它让我过早地了解到,这世上多得是无力阻挡又不甘放弃的欲望。在那个大部分时候用来应付检查的图书馆,我遇到了一本《玫瑰门》。我将它遗忘在记忆里,直到16年的夏天我跟团接到的第一个旅游团,来自北京的出版社。那个姓金的伯伯告诉我,他恰好认识玫瑰门的作者铁凝,我是从他嘴里认识了西泠印社,了解到这些人有了何等成就,而不是从百度来的导游词里。我一直都记得这位伯伯,因为在事后回忆起和他的对话里,我看到了自己对某些事物的向往。
再后来,我读到了严歌苓,我搜刮遍了那座图书馆,直到确定它再也无法给我变出一本那样的书。我印象特别深的是,我先读了山楂树之恋的原著再看的电影,这几乎改变了我的习惯,如果我很喜欢某一本书,坚决不去看任何改编的影视剧。山楂树之恋的原著里,老三是个有血有肉更加有人气的人。
再大一点,真正体会到了互联网的魅力,而这魅力在于它显示给你的世界,是你本可以早早触碰到却迟迟未能及时出现的。那是一种相见恨晚的懊悔。
直到今天,读完胡赛尼这本书,我才真正确认一点,那就是真正让我记住并且永不遗忘的故事,都是带有伤痕的。也许早在青春期的草稿本上,这种带有悲情色彩的故事就深深影响了我。正如我初中一直认为哈利波特是个悲剧,被语文老师在作文上用红笔写上请思想端正,我却固执对她说,一万个人眼里,有一万个哈姆雷特。其实那时候我刚知道这句话,哈姆雷特是谁我并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它是一个很酷的彗星,比哈雷彗星还多出两个字呢。我们在作文里无数次引用这句话,直到语文老师说,你们别再用了,阅卷老师再看到哈姆雷特就要吐了。
究竟为什么这么喜欢悲剧和伤痕文学呢,我想,我大概认为只有在不幸里,才能看到生活中被掩盖的人性吧。正如很小的时候学习王二小刘胡兰,我记住的只有那些残酷的战争,对这些英雄人物的所作所为很难产生共鸣。直到接触到不是课本上单薄重复的文字,我才有可能体会到在那种恐怖的环境下,他们不是因为这些事迹被纪念,而是做了我们一直推崇但是却有违真正的人性的事。我们做不到的,他们做到了,所以他们成了英雄。可是我们并不希望自己也成为这些的英雄,大部分人愿意自己是被王二小保护了的村民,被烈士掩护的平民。
哈桑对阿米尔说,为你,千千万万遍,即使阿米尔背叛了他。因为这一句,这本书在我的人生里留下了不可抹去的一笔。
打完这段字,时间显示五点钟。
天亮了,半年来,第一次可以见证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