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面条,南方的爱情

图片发自简书App


有一种药叫冰硼散,专治口腔溃疡,往嘴里那块患处喷上的一瞬间,会痛得哆嗦,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强烈的一阵疼痛过后,是等待结痂自愈的过程,溃疡让人吃不下饭,喝不了汤,但总归,多喷几次,多痛几次,就真正好了。

陈芋初到南方就得了口腔溃疡,她站在逼仄的厨房熬汤料,用铁勺盛起一点,一尝,又麻又辣,唇内痛得撕裂,眼泪一涌而出。

把炖好的牛肉和做炸酱面的肉沫安放在保鲜冰柜里,一双油腻腻的手泡在一池温水中,南方的风带着淡淡的咸和怡人的湿度,第一盏路灯亮起来,整个城市越发温柔了起来,路边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生拖拖攘攘地打闹着回家,陈芋拉下卷叶门,去赴一个没有暧昧的约。

路过一家花店,听到阿桑的歌,伊人已逝,歌词依旧有让人眼眶温热的魔力。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陈芋每每想到宋安,就像淋了一场冬雨那么落寞,她绕不过这个少年恋人,索性带着几年积蓄,把北方的面馆搬到南方来。

陈芋的面馆招牌还是“重庆小面”,就像全国各地都有的“沙县小吃”,在陌生的城市挂了一丝乡愁,总有一些人念着那股熟悉的食物味道珊珊而来。陈芋的店就开在宋安公司对面的负一楼小商品市场。

陈芋在微信上跟宋安说,决定来这个城市时,宋安平静地问道:你怎么想起来这里了?

陈芋看着手机屏幕从心里责怪宋安又轻易地把天聊死了,三分钟后才勉强打出一排字,“我也想在温暖的地方定下来呀。”

陈芋确确实实想来南方生活好久了,那些年她陪着父母在北方做小生意,在呵气成冰的冬夜里憧憬着南方的艳阳,在客人吃面条发出的吸允声时,沉醉在南方歌手的民谣里。

书上说没有实现的爱是最浪漫的,就像陈芋觉得南方的城市应该更多机遇,这里的夏天长一点,能够穿裙子的时候多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么多,说到底,她不过是想再见一见宋安。

陈芋缩在餐厅的椅子上像一只懒惰的猫,宋安一句“临时有事”,陈芋的心里像剧烈的海浪翻腾了几下后归于平静。

陈芋要了一瓶葡萄酒喝得见底,摇摇晃晃地走出餐厅,门口的酒保扶住了险些摔倒的她,说了谢谢后,脱下高跟鞋,裹着轻薄丝袜的脚走在光洁的马路上。

喝多的时候总归好受一点儿。为了吃这顿饭,陈芋在浴缸里泡了一个小时,让自己的头发丝里没有油烟味儿,穿着新的衣服,新的鞋,口红都是新买的。

陈芋甚至觉得隔了九年来到宋安所在的城市的自己都是崭新的。从前傻气的刘海变成了乌黑的长发,褪去婴儿肥的五官更加明朗,但宋安并不好奇成年以后的崭新的陈芋,像过去的数年陈芋表现出的温柔,盲目的仰慕和没有必要的讨好。

陈芋更容易想起宋安十七岁的少年模样,喝最贵的饮料,和最漂亮的姑娘闹绯闻,他也不表态也不张扬,关于他的流言在夏日的女生寝室里,成为熄灯后喋喋不休的谈资。

陈芋只是在操场外一圈一圈的走,有时候他们打完球经过,宋安会冲她点下头,“去吃饭啊。”

陈芋也点下头就算是回应,那时他们的晚餐多数是小卖部的矿泉水和面包,天黑得只剩一点点光亮时,路灯从远处一点一点亮到眼前。

陈芋见到宋安是面店开业一个星期以后,他带着几个人来捧场,点了大碗的加了牛肉的面,陈芋在厨房忙活,宋安靠在门框上说:“我帮你洗青菜吧。”

陈芋怎么也不肯收钱,最后以宋安下次请她出去吃大餐为结束语。

有一段时日陈芋如愿以偿的和宋安他们熟稔的厮混在了一起,宋安开车带陈芋去海边,她假装着矜持在海滩上漫步,飞舞的长发遮住了嘴角的笑意。

陈芋中暑去医院输液是在七月的尾巴上,回家躺在铺了一层薄毯的地板上,翻看白天宋安朋友圈更新的短途旅行照,她发给宋安一个表情,宋安回她一个表情,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最后一点光也暗了,陈芋是想过为得不到回应的喜欢哭一哭,但哭过之后还是不肯认输。

陈芋原地投篮三十个之后,从远处跑来的宋安着实惊了一下,黄昏时候他们累得躺在篮球场上,天空中留下一道飞机飞过的痕迹,宋安忽然伸手把陈芋额前被汗水浸湿,凌乱的刘海捋到了耳后。陈芋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个动作。

宋安的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陈芋看着一池碗筷,双手撑在水池边上,整颗心都像被剜空了。

宋安带新交的女友来吃面,陈芋是个好情敌,往面里加了许多辣椒。宋安和女友互换了一碗,女友细声细气地说:“还是辣呀。”

宋安便再也没有带女友来过陈芋的小店。

陈芋真正意识到一直是在亏本经营时,银行卡里的余额只够当月的房租。

她想不通为什么用最新鲜的面条,加量的牛肉,客人还是不多。有人劝她,因为南方常年气温偏高,喜欢吃面条的人太少了。南方的四季有百花盛放,滚烫的面条在北方才够飘香。

床头的一罐啤酒喝光之后,陈芋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她也不哭。她只是在失落里走不出来,苦心孤诣喜欢一个人多年,不曾奢望相爱的短暂机缘,连同想要深深了解的漫长情谊都不曾建立。

陈芋取出所有现金交了房租,她守着她的店,像是守着一个得了绝症爱人,看着他日渐衰败,拥有他的时光以每一秒每一分的消逝。

没有一种关系比当作普通朋友更难过,来的时候,宋安没有接她,走的时候,依旧因为有事没有送她。

二十岁以后的陈芋明明白白的知道,她的感情太深远,像蜗牛厚重的壳成了悲伤的负担。她是想过写一封长信,是想过醉酒后要拨打一个电话,以后都不会好了。

“一个故事不会比一次暗恋更幽深”,只有看到这句话,终于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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