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1869-1936)先生,是清末民初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史学家,语言学家,书法家,医学家,国学大师,革命家...title太多数不过来.看看他的学生--陈寅恪,鲁迅,黄侃,钱玄同,周作人...--就可以想象他是什么段位.章先生为人戏谑疏放,颇有魏晋名士之风,轶事更是多不胜数,"罄竹难书".譬如和黄侃的一尿之交(章黄同在日本留学,彼此不相识,章住一楼,黄住二楼,一天晚上黄侃尿急,飞流直下,章氏怒骂,黄与之对骂,两人骂开了之后发现对方学识渊博,转而惺惺相惜,最后黄甘拜下风,以章为师),调侃胡适(因胡适鼓吹白话文,章致信胡适,不以常例"某某大鉴"抬头,直道"适之你看",令人捧腹).幽默只是冰山一角,底下是深不可测的学养.现代喜欢把人标签化,概念化,说一个人幽默,就好像他无时无刻不在幽默似的.不是这样的.章先生对待学问和革命,是非常严肃的.借用鲁迅(1881-1936,比章晚数月逝世)的评价:
考其生平,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模.
这是章太炎.
那么黎澍呢?历史上有两个黎澍,一个是北洋政客,一个是民国历史学家,现在谈的是政客黎澍.黎澍(1883-1954),曾任总统府秘书长,据说是大总统黎元洪的宗亲.在历史上留下的篇幅较少,百科介绍不过数行.
最令人感兴趣的是"曾在阴间担任冥判"这一句.和章太炎有什么关系呢?原来章也有同样的经历,他们都曾经去阴间审案.而且两人的地府兼职经历,都留下了文本记录.章太炎的故事录在报宗仰和尚书(写给和尚的信),黎澍的故事录为幽冥问答录八十余条,一问一答,比之章氏书信,更臻完善,淋漓尽致.
报宗仰和尚书
仰上人侍者:快接复曹,神气为开,所问幻梦事状,今试笔述,愿上人评之:去岁十二月初,夜梦有人持刺(古时名片),请吃午餐,阅其主名,则王鏊(王鏊,震泽人,明武宗时贤相)也。走及门外,已有马车。至其宅中,主人以大餐相饷;旁有陪客:印度人、欧洲人、汉人皆与。各出名刺(名片),汉人有夏侯玄(三国时代人,曹操族外孙)、梅尧臣(北宋诗人)。
余问王公:“读史知先生名德,而素无杯酒之欢。今兹召饮,情有所感。”王曰:“与君共理簿书事耳!梅君则总检察,吾辈皆裁判官,以九人分主五洲刑事;而我与君,则主亚东事件者也。”余问王曰:“生死为寿量所限,轮回则业力所牵;大自在天尚不能为其主宰,而况吾侪?”梅氏答曰:“生死轮转,本无主者,此地唯受控诉,得有传讯、逮捕事耳。传讯者不皆死,逮捕则死矣。既判决处分后,至彼期满释放后,又趣生诸道,则示非此所主也。”
余念此论,颇合佛法,与世俗传言焰摩(阎罗王)主轮回生死者不同。因复问言:“铁床铜柱,惨酷至极!谁制此法者?”皆答曰:“此处本无制刑法之人;吾辈受任,亦是阎浮提(指地球)人公举,无有任命之者。法律,则参用汉、唐、明、清及远西日本诸法,本无铁床铜柱事也(一切皆是唯心所现,唯业所感;且阴间是鬼道,不同于地狱)。受罪重者,禁捆一劫;短则有百年。而笞杖之与死刑,皆所不用。吾辈尚疑狱卒私刑,以铁床铜柱,困苦狱囚,因曾遣人微服往视之,皆云无有。而据受罪期满者所言,则云确受此痛。”
余曰:“狱卒私刑,非觇察所能得。吾此来当与诸公力除此弊何如?”王答曰:“固吾心也。”(圣贤同具慈悲心)遂返。
明日,复梦到署视事。自后夕夕梦之,所判亦无重大案件,唯械斗谋杀,诈欺取财为多。如此幻梦不已,而日曜(星期日)之夜,则无此梦。余甚厌之。去岁梦此二十余日。一日,自书请假条焚之,夜亦无梦。
一夕,尽换狱卒,往询囚徒,云:“仍有铁床铜柱诸苦。”因问此具何在?囚徒皆指目所在。余视之则不见,归而大悟(唯心之道)。佛典本说此为化现,初无有人逼迫之者,实罪人业力所现耳。余之梦此,是亦业感也。 今春以人参能安五脏,买得服之,并于晚饭后宴坐观心一小时顷,思欲去此幻梦,终不可得。
来示谓不作圣解,此义鄙人本自了然。但“比量”上知其幻妄,而“现量”上不能除此翳垢,自思此由瞋心所现故耳。吾辈处世,本多见不平事状。三岁以来,身遭患苦;而京师故人,除学生七、八人外,其余皆俯仰炎凉,无有足音过我者。更值去岁国体变更问题,心之瞋恚,益复炽然,以此业感,而得焰摩地位,固其所宜。息瞋唯有慈观,恐一行三昧,亦用不着。慈观见《涅槃经》,虽说其义,而无其法,亦如竟无从下手耳。想上人必有以教我也(所瞋之事,有何体性?能瞋之心,作 何形象?未尝不随念观察,而终不能破坏)。
这封信里,章先生说夜晚做梦有人请他赴宴,酒席上见到了三国时代的夏侯玄,北宋的梅尧臣,和明朝的王鏊,还有洋人,阿三陪酒(不知道为什么不请李师师,梅尧臣应该有这个人脉的.不然找几个日本艺伎也行).梅尧臣是最高检察长,麾下九人掌管全球阴间的刑事,王鏊和章分管亚洲.法律综合汉唐明清以及西欧日本(能够完美调和英美法系、欧陆法系、中华法系,甚至伊斯兰法系,可不简单,少不了要找亚里士多德,马基雅维利,荀况,韩非,拿破仑,孟德斯鸠,伏尔泰,商鞅,李斯诸人做方案,碰上谁转世就要等好多年,哪怕万一凑齐了,写了方案,还得上报老子,释迦牟尼,耶稣,穆罕默德审核会签,都是拥粉自重的主,这碗水不容易端平,搞不好就要驳回重做,唉,拿破仑同学,你怎么又投胎了???),量刑没有标准,靠鬼自行体会,千人千面.这个兼职的差事很辛苦,996,周末单休,请假需要烧纸走流程.章先生睡不好心里苦,而且学者本性在于求知,虽然他知道我佛万法唯心的道理,可还是参不透这个体制,所以写信给大和尚问道.
以上是章太炎的故事.我倾向弗洛伊德派的解释,那个世道,外侮横行,映照梅尧臣主宰阴间联合国,辖制五大洲;共和失败,袁世凯又大开历史倒车,映照章先生从列强与盛唐寻找法治宪政的心迹;此信作于被袁世凯幽禁时期,国家前途未卜,个人身遭绑架,神志郁郁,失眠多梦.另章太炎先生毕生研习佛家哲学,所以清醒之时不免向佛经中寻梦境归宿,遇到疑难请教高僧,如此而已.烧纸请假,更像是通过一种宗教仪式造成心理暗示,得以暂时解脱.
再看看黎澍的故事:
幽冥问答录
一问:先生昔年曾作冥判,然否?
答:然。世人闻之,皆以为怪,然自余视之,事属平常,无足怪者。
二问:此系何时之事?
答:系光绪庚子(一九○○)年间事,时余年十九。
三问:所任系何种职务,属何部下,职员若干?
答:属东岳部下,然余始终未见东岳,仅於执行後将公事呈报而已。余时任分庭庭长,另有陪审员四人,奉事鬼卒,不计其数。
四问:任冥判几年,每日皆往否,辖何疆界?
答:前後四五年,每日皆往,所辖为华北五省。
五问:冥司何故以先生为判官?
答:余亦曾托同事调查其故,据云:余数世前曾为冥判,夙因所牵,故复为耳。
六问:冥司有规定法律否?先生未习其律何能判断无差?
答:似未见有规定法律,但提案判决,自中肯綮,初不费思考也。
七问:先生所司属何类事件?
答:余所司为人死後十个月以内之善恶事件,逾期则另有主者。
八问:曾见阎罗否?
答:始终未见。
九问:人之善恶,鬼神何以能悉知悉见,记录无遗?
答:鬼神能视於无形,听於无声,人世间种种思想行为,鬼神自能悉知悉见,记录无遗。又鬼神能视人头上红黄白黑等光,而知其行为思想之善恶。
十问:罪鬼亦有狡辩者否?
答:极多,罪鬼对其罪恶亦必极力狡辩,及示以确实证据,始俯首无词。曾审一鬼,作恶多端,盖其人生前外修伪善,造阴恶,对其所犯,极力否认。余观其罪如山积,证据确凿,亟欲加刑,不意其鬼忽诵《金刚经》,左右陪审者见其顶现红光,急请停审。余疑其受贿徇情,仍欲加刑,乃鬼诵经不已,左右亟请余肃立。余曰:「余为庭长,何以向罪犯肃立?」左右曰:「非也。此鬼顶上佛光已现,审之则有亵渎,不如停审。」余时见彼等垂手立,状极庄敬,因问曰:「此案如何办理?」曰:「莫如判其投人胎数次,使其不能忆念《金刚经》时,再治以罪可也。」余曰:「使投人胎,岂非便宜於彼;且投胎数次,则受报当在数百年後,岂不迟误?」左右曰:「使其投暂生即死胎,数岁即已数世矣,盖彼造业有造业之果报,诵经亦有诵经之功德,二者皆不可没,他日分别受报,两无差忒也。」余遂允之。
十一问:人死以後,其神志是否惝恍如梦中,抑清醒如平时?
答:清醒如生时。
十二问:入冥在每日何时,审案时间多少?
答:最初在每日晚间,其後日间亦能往,但须在下午,来去皆乘肩舆,行走甚疾。审案时间,每次数小时,然遇复杂案件,亦有延长至数日者,但此类案件极少耳。
十三问:入冥时身体是否现睡眠状态?
答:入冥时,身卧床上,状似熟眠,不饮不食,亦不饥渴。或时当入冥,而亲朋忽至,又不便以此事告之,则瞑目对答,状似失眠,客如有问,亦可随答,但不能出语发问,亦不记忆与客作何语耳。
十四问:由冥回阳,精神亦觉疲倦否?
答:精神微倦,状似失眠。
十五问:冥间亦有饮食否?
答:有。但不许饮食。
十六问:冥官服装如何?其公文程式又如何?
答:余为冥判时,尚在逊清年间,故其服装及公文程式,均与满清无异;但至民国以後,恐又已改从新制矣。
十七问:冥官亦有俸禄否?
答:有。但对人毫无用处,故未领取耳。
十八问:冥刑分多少种类?
答:冥刑种类甚多,较之阳世惨酷百倍,若自今人视之,必以为惨酷之刑矣。然就余经历,人类宁在人世受刑,切不可在冥司受刑也。阳世受刑,刑毕即止,阴司则刑後又须再刑,譬在阳世杀害十命,罪止一死,阴司则必用刑十次,刑毕再判其转生十世,皆被人杀毙;至於锯解、碓磨、刀山、油锅等刑,皆系实有,孽报可畏,有如此者。
十九问:冥司所最重者,为何种之德行?所最恶者,为何种之罪业?
答:冥司所最重者,男为忠孝,女为节孝,此二种人虽有罪业,亦必为之减轻,所最恶者为淫杀二业,杀业又较淫业尤重,至若因淫而杀害人命者,则二罪俱发,罪加一等。古人云:「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诚非虚语也。
二十问:冥司既无成文法律,则罪轻罪重,如何衡量?
答:此视其犯罪之动机与所生之结果,衡情酌理,以定轻重。今姑以窃盗为喻,如窃者本迫於生计,非有妄用;或被窃者系一富人,数又不大,於富人生计,并无影响,富人视之,亦不甚惜;又或所窃者系将携往嫖赌烟酒不正当用途之钱,则其罪尚轻。万一富人被窃,使婢仆受责,以致气愤自杀者;或贫人买米买药之钱,因失窃而致饿毙或病之者;或被迫还挺身回斗以致杀人命者,则案情甚重,又不可以寻常窃案视之矣。
二一问:冥司判罪亦间有错误否?
答:否!冥司对於犯人罪状皆早有精密调查及确实证据,故审判极为公允,从无错误之事。
二二问:吾人一日之间,一生之内,念起念灭,不知多少,为善为恶,即自己亦不能尽记,冥司记人功过,琐细必录,又何其不惮烦如此?
答:人之思想,如念起念灭,旋作旋忘,如空中鸟迹,水面浮沤,所关系者至微,则冥司亦不予记载。如一心专注,念念不离,则虽未见之行为,亦有功罪可录;若由想成行,则功罪愈显矣。
二三问:大修行人,死後亦须到冥司听判否?
答:冥司所管者皆业中人,或庸碌无大善恶者;若大修行人,死後立登天界,不由冥府经过,若是者冥册无名,无可审判也。其或昇天稍缓,尚须由冥府经过者,冥官或避位迎之,其魄渐行渐高,如步云梯,及近庭案,则高齐屋脊矣。若是者点名一到,随登天界,亦无可拘系也。
二四问:冥司亦有洋人否?若有洋人,则彼此言语如何会通?若无洋人,则洋人死後,归何处审判?
答:余为冥判适值庚子岁,八国联军攻破北京之後,中外军民,死者甚多,冥中曾见少数洋人到案。然冥中亦有自能通其语言,又尝受理一死难提督名×××者,亦有忠诚卫国慷慨捐躯者,余亲见彼等均直升天界,未尝提审。且中国冥府已非一处,则欧美各国亦知另有冥府,方合情理也。
二五问:冥府何以常用阳人为冥差?
答:因富贵中人,其第宅常有众神守护,其左右给使之人,又多年轻力壮,阳气旺盛,故鬼役不能近其病榻;譬之武将病殁营中,其四周警卫森严,枪炮林立,营内兵士,又皆少年,阳气蒸灼,鬼役无法近前,故必用生魂摄之,方可到案也。
二六问:刀杀及其他惨死之鬼,身首不全,其灵魂与平常病殁之鬼,有分别否?
答:其灵魂具全,无异常鬼,惟面目稍觉模糊,又伤处带有血痕,且容貌惨戚,若有痛苦耳。
二七问:鬼亦有消灭之期否?
答:有。余所见故鬼,远至宋元而止,至於唐代以上之鬼,绝对未见。殆因年代过久,早归消灭矣;除非成仙成佛,不能万古长存也。
二八问:人由少至老,容貌渐变,鬼之容貌,是否亦逐年衰老?
答:鬼之容貌与其病殁之时相同,似不因岁久而变衰老。
二九问:阴间亦有昼夜及日月星辰否?
答:阴间亦有昼夜与阳世同,惟绝未见日月星辰,其情形有似四川大雾及华北黄沙天气相似,不及阳世之明朗也。又每日八时後至十一时止,鬼畏阳气之薰灼,皆避匿阴暗之处,午後渐多外出矣。
三十问:阴间亦有寒暑四时否?
答:有。惟夏日不及阳世之热,冬则较阳世尤寒。
三一问:阴间亦有饮食否?阳人所化纸钱,阴间能受用否?
答:亦有饮食,其蔬菜亦有多种。阳人所化纸钱,彼等亦可用以购物。
三二问:亦系每日三餐否?
答:每食一次,可饱多日,并非日必三餐也。
三三问:亦有睡眠否?
答:亦有床榻褥等。但未见睡眠,仅随处徙倚,瞑目稍息,即同睡眠,非如阳人每睡必七八小时也。
三四问:亦有街市商店否?
答:有。惟规模甚小,与人世小店无异;所售多饮食杂用之品,惟无伟丽堂皇如人间之大公司及洋行者。
三五问:阳世所供饮食,鬼神亦受用否?
答:然。惟闻其气而已,非真食也。如在夏日,有食品二碗,一供鬼神,一则未供,已供者必较未供者先败,盖已被鬼神摄其气也。
三六问:冥司饮食较阳世孰美?
答:恐不及阳世耳。
三七问:亦有家庭眷属否?
答:有。但不必为阳世原来之家庭,盖冥间亦有婚娶及生育也。
三八问:鬼亦就其坟墓为栖息处否?
答:然。
三九问:人初死时灵魂离体亦有痛苦否?
答:人类死时,皆有疾病,灵魂离体,如启户外出,初无困难,回视以前疾苦,反若脱然。其或顾念妻子,或留恋财产,心力所持,气息未断,则灵魂不易脱体,是时最苦。若是人天性淡泊,对於妻子财产,并无贪恋之心,则灵魂离体,直如脱衣而出,毫不费力矣。
四十问:僧道诵经,超度幽灵,於亡人究有利益否?
答:僧道诵经,於亡人有无利益,殊不可一概而论。譬如其人生前大善,死後立升天界,彼固无须此功德为也。若其人生前大恶,死後立堕地狱,彼亦不易享受此功德也。至庸常之人,生前无大善恶,得诵经超度,则幽冥增光,罪业减轻,利益殊巨;惟诵经之人,道行高低,亦有莫大关系。若诵经之人,系高僧或孝子贤孙,则诵经一卷,抵庸僧所诵十倍;或虽系庸常僧道,至诚恪诵,亦有相当利益;若无行僧道,心不专诚,则利益殊微,或且毫无利益,但亦决不至有过耳。惟诵经最好在亡人七七四十九日以内,过此以往,恐亡人业已转生他界,其功德辗转存记,死者不能即受耳。
四一问:鬼与人数,孰多孰少?人畏鬼,鬼亦畏人否?
答:阴间鬼数较人数为多,来来往往,挨篱傍壁者,到处皆是。人行中道,鬼多行道路两旁;人行明处,鬼多行暗处。然人畏鬼,鬼亦畏人,鬼见人来,亦必趋避之。正人君子,鬼必敬之,其所侮弄者,皆心术不正,时运衰微之人耳。吾人自午後至晚间,行路勿走两旁及阴影处;晚间出门,宜缓步,或稍作咳声,令其趋避;不然,出其不意,鬼被冲到,人身亦作寒噤,盖阴阳相搏,彼此均觉不平也。
四二问:鬼之行走与生人有分别否?
答:鬼足部模糊,若行烟雾中;行走甚捷,不似人之迟缓。
四三问:鬼畏鸡鸣,何故?
答:阳光将至,灵魂不安,故不得不趋避耳。此与吾人畏机器火锅炉间之热气相似,然有操行之鬼,则亦不畏鸡鸣也。
四四问:先生宿根如此,迥出寻常,不知来世亦能免除轮回否?
答:超出轮回谈何容易?即余来生,亦不能免。曾托同事调查,据云:「余来世当须投生河南、南阳一带。」但数十年来,人事变迁,不知冥注有更改耳。
四五问:冥中官吏亦有投生转世者否?
答:有。譬如现任公务人员,另谋高就,自较常人为易。
四六问:鬼之投胎,系受胎时即往,抑出胎时方往?
答:二者均有。
四七问:众鬼芸芸,久沦幽趣,何不早求出离?
答:人少鬼多不敷分配,且须所投之家,与鬼原有因缘,方得前往,如其人生前交际广阔,相识者众,则投胎自易。如贫穷之人,老死不出乡里,平素与人甚少交往,则沈沦鬼趣,机缘难凑,故必须久候,遇有缘者乃往投生。
四八问:三教鼎立,信仰各殊,冥司所重为何教?
答:三教皆重,然最重佛教。
四九问:学佛者死後生极乐世界,学道者生洞天福地,儒教死後往生何处?
答:亦生天界,决不消灭。
五十问:先生後来何以不为冥判?
答:余因不愿久为,屡次乞休,皆不获允。後同事者教以多诵《金刚经》,依法行之,积满二千以上,遂不复生。
五一问:先生平日亦能见鬼否?
答:余为冥判时,不论出神与否,均能见鬼。民初以後所见渐少,民十(一九二一年)以後完全不见。
五二问:首次入冥如何通知?
答:一夕於梦中,见古衣冠人,入室造访,谓有事奉恳,幸祈帮忙。余曰:「何事相委?但恐无力耳。」其人曰:「君第惠允,无弗能者。」余不知来意何属,惟其礼貌恭敬,态度诚恳,情似难却,遂含糊允之。其人意似甚喜,相约数日後,即来迎迓,遂别。醒後自以为梦,殊不留意。遂四五日,梦中其人又至,谓余曰:「前承惠允,特备车骑,专诚奉迎。」余时见一马车,停於户外,遂偕其登车。未几至一公廨,下车入内,其人导余至一厢房,坐少顷,即请余升堂审案,提一罪犯至,左右陪审,陈述原委,请余判决。余曰:「素不知情,何敢妄判。」左右曰:「君诚心揣拟,意思如何,即全照办。」余稍细思,即曰:「如此而已。」左右曰:「诺」。即请余签署判词,提罪犯去,仍以马车送余归。
五三问:先生父母亦知情否?
答:余最初保持秘密,不敢声扬;後来父母见余独处空斋,而间有与人晤谈之声,渐知其情。盖余自为冥判後,常有冥中友人往来,惟余能睹能闻,众皆不能,惟闻余语耳。
五四问:鬼友来时,亦需招待饮食否?
答:清茶一杯,已足尽情。
五五问:冥间亦有年节假期否?
答:与阳世无异,遇阴历、新年,及清明、寒食、中元、中秋、冬至等节,亦必放假数日,但尚无星期耳。
五六问:鬼何以能幻形?
答:凡鬼皆能变幻,但须得冥司许可。
五七问:曾审何重要案件否?
答:一切案件,皆甚平常,绝无在情理之外者;且罪状昭然,证据确实,从无复杂难明之情形。
五八问:曾至各处游历否?
答:未。
五九问:牛头马面是否真有?
答:皆假面具,以怖凶魂;若良善之魂,不现此恶相也。
六十问:鸟兽之魂,仍作鸟兽形状否?
答:此另一部份所辖,余殊不知。
六一问:阴间亦有念佛修行者否?念佛诵经,既有如此功德,则阴间诸鬼,何不速念以求超升?若不知念,何不效人所念?
答:一到阴间,即为业力障蔽,自然不知念佛诵经;即吾人念佛诵经,彼亦若无所见闻。故修行当乘此一口气未断时,气断则难以为力矣。
六二问:鬼既能视於无形,听於无声,何以对於吾人念佛修行,反若不见不闻?
答:自己业力所障耳。试观世人,或本无信仰,或迫於饥寒,对吾人念佛修行,亦属见如不见,闻如不闻;即使偶然见闻,然人欲牵缠,或信心不起,或志向不坚,终於不修不念,与鬼之不见不闻何异?
六三问:鬼说话之声音与人何别?
答:其声尖锐而短促。
六四问:自鬼视之,人鬼杂居;自人视之,幽明两隔;毕竟疆界如何分野?
答:似有分界,又似无分界,此种情况,实难明言。
六五问:生人之魂与死者之鬼,其形状颜色,有无差别?
答:向未留意,当然稍有分别。
六六问:鬼亦有何种感想?
答:亦觉甚苦,故其言多惨戚。
六七问:鬼投胎时,冥司有无教诫,令其回恶向善?
答:无,惟投禽兽胎时,鬼不令知情,必幻作男女或楼阁等景象,使其乐於入彀。
六八问:青天无云,日月普照,何以不能烛及幽界?是否有物障碍?如谓阴阳异域,何以又人鬼同行?
答:常有云雾遮断,故不睹青天日月,但鬼能到阳间阴暗之地,尤其在夜间,故可人鬼同行。
六九问:冥司奉何正朔,一切公文,亦书年月日否?
答:在满清时则奉满清之正朔,公文所书月日与阳世同。
七十问:人既由鬼投胎,然冥媾新生之儿,又系何物投胎?
答:人死後之余气所投。
七一问:冥媾所生之儿,将来亦能投胎否?
答:不能。
七二问:阴间亦有风雨霜雪否?
答:未见,但遇阳世风雨霜雪时,阴间诸鬼亦苦寒冷而现瑟缩不宁之状态。
七三问:鬼亦有应酬及庆吊礼节否?
答:与阳世无异。
七四问:香烛有何用处?
答:烛取其光明,香则招之使来耳。
七五问:爆竹有何用?
答:鬼畏爆竹,似不宜用。
七六问:念佛经有大功德,念儒书亦有功德否?
答:亦有功德。
七七问:佛之护法神为韦陀,道为王灵官,儒亦有护法神否?
答:不知。儒不以神道设教,似无护法神之必要,然其经籍受鬼神呵护,亦无疑义也。
七八问:冥司俸禄何自而来,是否亦有钱粮捐税等项收入?
答:曾以此向同事询问,彼等嘱余勿问,故不知。
七九问:人头上之光以何色为善恶?
答:红白黄为善,黑为恶。
八十问:鬼由人变,人由鬼生,毕竟世间先有人,抑先有鬼?
答:此当分二方面言,远古以前,混沌初辟,淳朴未散,自先有人而後有鬼,若在後世,自先有鬼而後有人。
八一问:鬼亦忆及其阳世妻室儿女否?
答:亦甚忆念,然日久自淡。
黎澍在阴间,比章先生的官小多了.章先生亚洲之二一,正洲级,黎澍撑死副国,管辖之地,华北五省而已.而且黎澍级别不够,没见过阎罗王(章先生和冥界总长谈笑风生).阴间也与时俱进,黎澍的那个时代,就引进了陪审员制度(虽然不知是希腊式还是英式).文载黎澍前世就开始兼职冥判了(冥二代,惹不起).黎澍表示冥界没有法律,断案凭感觉.他揭露出鬼神之通天,在于他们能看到人看不到的,听到人听不到的(不知道他们用什么牌子的雷达).鬼犯人是很喜欢狡辩的,证据摆在面前才肯认罪,有一次审案,证据就在眼前,犯人还是不认罪,黎澍说罪加一等,那个鬼竟然念起金刚经,这么一来,黎法官和陪审员就需要向被告起立,起立不说,还要放他去投胎,黎澍愤愤不平,单位的老油条说安啦,投的死胎,一出生就死,投几次他就不记得金刚经了,我们就可以给他定罪(鬼就这样被他们按在轮回里摩擦,建议大家多背金刚经,至少你能多蹦跶几辈子).冥界的服装,和地面是一个style,黎澍是清朝人,所以冥界通行的也是清装(他们的头,可能是努尔哈赤亲自下去剃的).工资发的是冥币,黎澍说对人无用,所以没领(这个时候,必须批判一下黎澍,堂堂大清国银行江西分行总经理,湖北财政司长,国税处长,湖北财政厅长,竟然连汇率都不查一下,说不要就不要了,就算不能兑换你也可以找个银行存起来嘛,总有一天要下来的对不对.理财意识太淡薄了,金融精英尚且如此,大清不亡简直没有天理).地府的价值观,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淫是最重的罪(这个对联出自围炉夜话,咸丰年间的书,不知道咸丰之前的冥界通行啥价值观).冥界断案,从无差错,因为每个人,每件事,都会详细记录下来(DBA看到此处,请自行烧纸取经).冥界人才济济,中英阿俄法西及各小语种,都有人精通,所以处理外事纠纷也没问题,而且中国阴司,业务遍布全球,在欧美各国均设办事处.鬼也会死,黎澍见到最古老的鬼,来自宋朝(由此推断,鬼最多大概活到一千岁,那么夏侯玄应该是天庭外派的).鬼的容貌和死的时候一样,以后保持不变.阳间烧的钱,阴间可以用,不过只有小店,没有购物广场.到了地下可以另娶,可以生小孩(不要和人民币玩家谈投胎规则).人怕鬼,鬼也怕人.投胎的时候,有时是受孕时来,有时是出生时才来.认识的人越多越容易投胎,交际花更容易投胎,宅男宅女不容易(孤独是不分阴阳的).在冥界,儒释道三家,佛家是最大股东.黎澍在阴间也干得不爽,领导不准他辞职,最后通过熟背金刚经,得以离职.鬼喜欢喝茶.冥界法定节假日为春节,清明,寒食,鬼节(...),中秋,冬至(鬼有鬼节,我们也应该搞个人类节,三天起步).牛头马面是面具,假的.鬼生的小孩,是人死后余气所化,不可再投胎(纯种鬼).
黎澍这篇用问答形式勾勒了鬼域世界,内容翔实,意思周到,如果他活到今天,必是知乎灵异话题第一答主.这个幽冥问答录很适合作为小说素材.略述之聊博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