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人类为什么会相爱。”坐在木羊对面的姑娘向他发问。
“大概……是因为……个体差异吧。”他吞吞吐吐地说出这句话。
此时他才抬头看女孩的脸,白皙又略带媚态的脸让他联想到电影里一个桥段,Mathilda问Léon人生一直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Léon回答说一直如此。
这时木羊刚结束一场旅行,在去往家乡的火车上。女孩坐在他对面看一本《红楼梦》,她抬头看向木羊时下巴扬起,木羊看到她下巴上一块粉红色的伤疤装饰在红色的嘴唇下面,像一只栖息的蝴蝶随着火车的晃动若隐若现的扑闪着翅膀,仿佛随时随地就要离她而去。突然,木羊像是出现幻觉一般他想要伸出手帮她拂去。
女孩微笑着说“我是不是见过你啊。"木羊的心猛然一颤,他开始紧张。脸上强装着镇定,他说,“没有吧,我们是第一次见阿。"
“是吗,我叫芷夏。觉得你很亲切。"女孩说。
“我叫木羊。"曙光透过玻璃窗照进火车内,木羊看着她,睫毛上落下蓝色的晨光。
列车员开始报站,火车即将抵达井徨车站。离木羊的目的地还有很远,他要去的地方是项江,他的家乡,他在那里长大,母亲已经等候在家,自从父亲去世后他们已有一年未见。
“我到了,那么再见喽。"女孩笑嘻嘻的跟木羊告别。她合上书装进皮包里。起身时目光落到木羊的眼睛里,她的眼睛微微弯起似月牙一般,她向他点头微笑,再次告别后便随着人群慢慢的向车门走去了。木羊的目光追随着她,她的影像在木羊的瞳孔里越变越小。
毫无预兆的,像被一股力量驱使一般,木羊突然站起身来走在即将下车的人群后面。随着人群移动木羊的心狂列跳动着。
十分钟后火车停站,下车的队伍移动,木羊看着芷夏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当木羊挤下车来,她已经离开了。原本兴奋的心情就此落寞。也许只是一个偶然让我遇到她,然后缘分就这样消失掉了。他嘲笑自己。
木羊在一家小旅馆休息。静霭的空气中他闭上双眼。睡梦中他看到蜜秋躺在红色的血水里,她拼命地挣扎,而那片血水越来越浓,越来越厚变成一条河,木羊站在岸边想要救她,他伸出手拉她,可是无论如何他都够不到她,他急得满头大汗,于是他跳进河里,可是就在他跳进去的瞬间,蜜秋不见了。而血水就这样凝聚着他就要把他融化。
他从梦中惊醒,汗水浸湿了枕头。不知不觉他已睡了一天,窗外的天空正在变暗,夏季黄昏的紫红色云霞就这样袭来。他拿起手机,22个未接电话显示母亲。他回了一条短信“临时有点事,要晚两天才能回家。"
夜晚,因为即将要下雨的关系,木羊在简单吃过饭后去了一家便利店里挑选雨伞。他讨厌下雨,阴冷又潮湿,这让他想起小时候,无数个放学回家的傍晚冰凉的街道上他一个人穿梭在沉默又阴冷的天空下。那寒冷的感觉充斥了整个童年。他的手也总是冰凉,以至于在蜜秋第一次握住他的手时他才知道原来人的手掌是可以那样温暖,这温暖的感觉初来时他却只有惶恐不安。
便利店又进来一个男人,他跟木羊并排着站在货架前。男人无名指一枚戒指吸引了木羊,他的眼睛一再确认,这枚戒指他曾经见过,火车上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孩有同样一枚戒指。当时的他还在想这样一枚精致的戒指戴在她修长细腻的手指上恰到好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与芷夏应该有着某种联系。
夜里,木羊一夜未眠。第二天下起大雨,母亲又打电话来催,他终于决定离开。
那天早上他叫了出租车,灰白色的天空依旧下雨。出租车在高大葱郁的树下行驶。在驶过一个街道时他看到一个女孩站在十字路口,她没有打伞。隔着车窗木羊看清楚那女孩是芷夏,他甚至看到女孩嘴唇下面的伤疤凝结着水滴。
他叫出租师傅停车,师傅提醒他说不是要到火车站吗,晚了可就赶不上火车了。木羊说:“没关系,停车。"车子在路边停下。站在芷夏的对面,木羊看到她单薄的衣服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她的额头鼻尖嘴唇一直到下巴淅沥沥地流淌下来,一辆辆车子在木羊面前疾驰而过。
木羊隔着一条街道朝女孩挥手。她似乎看到了他,可是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而雨水依旧从她的下巴上流淌下来。这时一个男人突然从哪里跑了过来,是昨天那个男人,男人为女孩撑起伞,他们交谈着,淅沥的雨声充斥着整个街道,木羊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而女孩的脸却整个抽动着,肩膀也开始颤抖,她在大哭。最后,男人扶着她的肩膀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木羊呆呆的望着他们的背影,女孩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转过头来看了看马路的对面。
又一辆车子从木羊的面前驶过。对面的人已经走远,此时他才发现雨水也正从自己的下巴流淌下来,他一个人默默的在这里呆立了半日衣服早已湿透。雨慢慢变小,天空将要澄明,一股寒凉之意又从他的脊背蔓延开来。
他决定留下来,在与芷夏相遇的街道上他帮游人画肖像。
那天一对情侣来到他的面前。
“能帮我画张像吗?"一个女人的声音。
木羊抬头,是芷夏,她正朝自己微笑。旁边是当日那个男人。此时他才清楚的看到那男人的脸,一张坚毅又冷淡的脸,不过当下他的脸上正露出微微的笑意。
“请问,得多长时间?"男人开口了。
“半小时左右吧。"木羊回答。在芷夏深色的瞳孔里木羊看到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渺小而又悲伤。他开始怀疑那个雨天里他所见的一切根本就是自己的幻影。
“那么,就开始吧。"男人开口,终止了木羊的思绪。芷夏坐在了椅子上。木羊铺了一张纸在画板上。男人离开了,他似乎没有耐心等待这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告诉芷夏说在画完之前他会回来。
铅笔在白纸上沙沙作响,街道上人来人往,光影一点一点移动。
“那天,你为什么站在雨里。"女孩问木羊。
木羊怔住。他颓然地望着画板,心脏被敲击着,画面又在重演,他反复斟酌着如何回答。已知的世界就慢慢到来,他看到的不是幻影。
“那天我看到你一个人站在雨里,雨水淋湿了你的衣服,我想过去送你一把伞。"木羊停住了描摹的笔。
“谢谢你,一直有股强烈的感觉告诉我说我们会再见到,没想到真的见到了。"芷夏说。
“你是否还记得……"话刚说出口木羊开始后悔,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还记得我在火车上问你的问题吗?"芷夏说。
“你问我人类为什么会相爱。"木羊回答。
“我想爱就是一种症结,对某一个人的执念,用以逃避一个不堪的世界。"芷夏说,她的睫毛反复地张合,而落日的余晖正撒向大地把她的脸笼罩在一片红色的柔光里,木羊恐怕她下一秒就要流出一滴眼泪来。
“为什么这么说?"木羊问她。“你的世界很不堪吗?"后面的话他却没有说出口,他盯着她嘴唇下的粉色伤疤进入一场长久的梦呓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男人回来了。
“画好没,我们得马上回去了。"男人问木羊。
“还需要点时间。"木羊回答。
男人却拉起芷夏就要走,他说,改天再来吧。我们需要现在赶回去。他一手拉着芷夏一边看着木羊。芷夏只得起身跟他离开。离开前她告诉木羊说她会再来。
他们的背影又一次消失在木羊眼前。他看着未完成的画像,一种虚无感将他笼罩。芷夏的声音仿佛还在他的耳边。“爱是一种症结,对某个人的执念,用以逃避一个不堪的世界。"
蜜秋进入木羊的生活是在高中毕业前的一年。一场大火烧毁了他的所有画作。他拖着被木头砸伤的身体爬出教室。在知晓自己已经得救时他终于晕厥过去。他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面部有轻微烧伤,手肘脱臼。蜜秋代表班级来看他。她轻轻握住他的手,眼泪就从她那明亮的眼睛里面流出来。在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血管柔软顺畅了,全身都在发热,冰凉的感觉不见了。
一个星期后木羊才又见到了芷夏。那天她一个人来。天刚刚亮,清冷的空气使人迅速清醒。街道上人很少,他才支起画架,芷夏走过来。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裙,漆黑的头发散开着拢在耳后。她像散步一样走过来。“早阿。"芷夏说。木羊一抬头就看到了她。他忽然就笑起来,像见到很久未见的恋人一般那样开心。
“早啊。今天要去哪里呀。"木羊像老朋友一般同她打招呼。
“今天可以陪我吗,我想去蹦极。"芷夏说。
木羊想都没想马上答应了她。在路上他把画像拿给她看。芷夏把画像捧在手里说:“我跟他分开了。为什么我这么难过。我以为只要我想我就可以不难过。"木羊看着她空洞发白的脸想起小时候,在无数个夜晚,父母在屋子里吵架,安静的夜寂静无声,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打破所有安稳的血液。他抱着妹妹站在旁边,他用手捂住她的耳朵,可是眼泪却从他的眼睛里面流出来。他想解救她,但他无能为力。然后,夜晚逐渐拉长,不得安宁,仿佛变成一幅永无止尽的长轴画卷将他缠绕,疲惫不堪。此时此刻这种无力感又重新被唤醒,但是他依旧想要亲近他。亲近带来温暖和安全,如同母亲的子宫。
站在高空的跳台,两个人慢慢被移动到垂直于地面高达100多米的跳板上。他们两个彼此相望,在工作人员倒数5、4、3、2、1后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倒向空无一物的高空。木羊紧闭着眼睛,心脏就快要炸裂。他能听到胸腔里面砰砰砰的声音。风从耳边响过,整个身体被放逐在外,在远离重力的地表之外,没有任何的负重了,他忽然想起原来跳楼会是这种感觉。几秒之后身体被捆绑着上下弹跳,每一次弹跳心脏的肌肉尽情的绞在一起,绞向疼痛的边缘,他以为疼痛已经到达一个极限,可就在下一秒那疼痛感几乎穿透他的骨头刺破皮肉来到他的眼前。他紧紧咬住牙齿,双手死死抱住芷夏,像是抱住生命中唯一重要的的东西。终于他们回到地面。木羊瞬间扑倒在地,他双手抱住胸口。心脏又恢复跳动,砰砰砰猛烈狂热得响着,一秒一秒数过,疼痛感逐渐熄灭,他现在可以正常的喘息了,他大口大口的吮吸着空气,生命慢慢变得安全。
当木羊恢复后睁开双眼,芷夏正手足无措地望着他,眼里满是惶恐不安,她小声地抽泣着。“你怎么了,刚刚以为你就要死了,吓死我了。"他扶着她的肩膀。他发现自己被重新赋予了生命,心脏的跳动已经越来越平缓,他觉得自己可以掌控的事物正在逐渐清晰。他再一次把她紧紧搂住。他没有告诉她自己曾是一个心脏病患者。
自那日后两人的关系开始紧密起来。木羊的假期就要结束,不过下个学期开始可以在外实习不必回校。他想着可以留下来找一份实习的工作,木羊想母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可是他此次不打算再听从她的安排了。
很快木羊得到一个插画师的实习职位,在一家互联网公司,薪资并不多,需要坐班。他所在的部门分为A、B两组,每个组一个直系领导。木羊在B组。一天他同A组一位同事一起吃饭。同样身为实习生的沈川向他抱怨自己的领导过于苛刻,所有细节全不放过,近乎于恐怖的状态。
“这样办事不是很好吗。"木羊说。
“如果叫你亲自体验一番只怕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沈川说。
当日面试木羊的是B组的领导,而A组的领导木羊还未见过,因为两个组在不同的办公区。木羊跟沈川的结识源于那天两人一同来面试,而两人全部被录用,所以比其他人相识的早些。
下班木羊同芷夏在房间的沙发上看一部电影《深海蔚蓝》。电影结尾时男主将离开女主去往异地就职一名飞行员的职位,女主不想他离开却也无能为力,在离别的早晨她亲手帮他擦皮鞋系领带目送他离开。看到这一幕芷夏忽然哭了起来,小声的啜泣,后来越来越大声直至呜咽起来。
这是蹦极之后芷夏第一次在木羊面前哭泣。她的背部在他面前蜷缩下来身体整个压在沙发上。木羊伸出手抚摸她的后背,他感到一股冰凉,如同一丝泉饮掘开了他曾经熟识的那份寒冷,莫名一股安全感汇入他的全身。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把她僵硬的身子扶起来。她的脸仿佛瞬间苍老,渡上一层白色的蜡,模糊掉了整张脸。木羊俯过身去吻她,吻她的双唇,连同咸涩的泪水一同湿濡进他的口腔,血水一样的腥甜气味在呼吸里蔓延直至两人的舌根。她的潮湿细腻的嘴唇在木羊的注视下融化掉,融化掉,变成一片红色潮湿的花瓣缱绻在未知的根茎。天很快漆黑,他们在夜里融为一体,像两条交媾的蛇一般缠绕着纹丝不动却又互为依存。
“听到公司的流言吗?"沈川在下班的路上问木羊。
“什么流言?"
“每个月大老板会带各部门的领导们出去放松身体?"
“这有什么奇怪,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去的场合可不太正常呢。"沈川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似是在说你知道的。
“哦,是吗。"木羊有些会意,不过并不表露很大兴趣。
“不过你知道吗。像这种场合我们组的领导是绝不参加的。"沈川说。
“是吗,他为什么不参加。"木羊问。
“谁知道呢,听说他从没去过。"沈川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来了兴致。“听老员工讲他以前是做老师的,被学生追求,两人在一起后学校有很多流言蜚语后来他就辞职了,来了我们这里。不过最近听他说像是要移民到澳大利亚。"
“为什么忽然要移民?"木羊问。
“他妻子出车祸,变成植物人,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看来他们要在那里度过余生了。我觉得移民或许是为了他的妻子。"沈川说。
“那么那个女学生呢?"木羊有些吃惊。
“女学生嘛,只是昙花一现。毕竟他结婚了,而现在妻子变成了植物人,一切都泡汤了。说起来他也蛮可怜的。进退维谷。"沈川一边说一边感叹。“我倒是见过那女学生一面。"沈川继续说着。“有一天中午路过他的办公室,里面有一个女孩,那女孩在里面呆了很久才离开。"
“你怎么知道就是那个女孩。"木羊问。
“直觉,女孩走后我进去送图纸,领导竟然没有挑剔我。看起来就是心不在焉嘛。"沈川说。
“哦,对了那女孩的下巴上像是有一块蝴蝶形伤疤。但是也不觉难看碍眼,像是装饰一般,有一种特别的质感。"
“蝴蝶伤疤?"木羊猛然警醒,他痴呆了几秒钟。当他再次集中意识时他的右脚踩空整个人从楼梯上摔下来。沈川迅速把他扶起,木羊的右脚被扭伤。
回家后,木羊开始写日记。他有写日记的习惯,从上中学开始,记录自己的梦境和生活。他的这本日记里面记录了很多事情。日记没有给任何人看过,母亲当然不能,蜜秋也没有,以后也不会给人看的。
第二天木羊的脚开始肿胀,整个脚变成了深紫色。他想一定是里面的毛细血管破裂,想到这里他胃里开始作呕,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他一边穿袜子一边想该怎样平复这些燥烈的血管使它们安分。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肿胀的穿不进鞋子了。索性他把袜子也脱了下来,然后向公司告了假。
芷夏如今仍然住在学校宿舍里。在木羊空闲的日子里来找他。或者看电影,或者呆坐一整个下午,在靜蔼的小小房间里坐在沙发上,看着阳光一丝一丝的消逝在眼前,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浪费。他们专注于这种神秘而又私人的活动,像是给自己的生命上了锁,任凭它耗尽而外人也无法走进。
芷夏今天带来一束鲜花,紫色的勿忘我。她把它们放进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里,注满水,放在窗台上。清冷的房间立马变得生动起来。木羊因为脚而糟糕的心情也变得明朗。他忽然想再为她画像。叫芷夏去屋内把画板和纸笔拿出来。很久之后芷夏出来了,除了画板,纸和笔在她手上的还有木羊的笔记本。她将已经固定好纸的画板递给木羊。然后翻弄手上的笔记本。木羊已经不安,他立马说道:“那个你不能看。"几乎是喊了出来。芷夏先是一惊,她还未见过如此动怒的木羊。可是翻开笔记本的手却无法就此停下来,她的眼睛扫视着本子上的内容。木羊探过身子从芷夏手里将笔记本一把夺了过来。镇静下来的木羊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似的楞住了,他呆望着芷夏。空气似乎是凝结住了,阳光却还在流淌。芷夏静静看着木羊,什么也没说走出了门去。
木羊看到了她冰冷而又哀愁的眼睛,他想他可能再也不会忘记那双眼睛了。她的残影滞留在木羊的脑袋里。他立马起身,也顾不得脚痛便拖着鞋子一瘸一拐的追了出去。直至走到了马路上他才看到对面站立在公交站的芷夏。芷夏同时也看到了他,却不朝他走来。木羊一心想着追上她,直到他看到芷夏的脸变了颜色大声焦急地冲他喊着不要过来。可是一切都已来不及,一辆车子疾驰而过,木羊来不及闪躲,整个人被撞到在地,撞出去十来米远。木羊最后看到的是芷夏惊慌而又悲伤的脸,那张脸大声喊叫着他的名字。血水立马从他的头部涌出,温热的血水将他淹没。看着蓝色的天空他想到,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死掉了。最后他闭上了双眼。
芷夏的脑袋嗡嗡作响,耳鸣掉了一般。她不敢冲过去,她怕他消失掉。那天夜里当他进入她的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就要成为他了,而今他却消失了,像是把自己也带走了一样,她失掉了整个灵魂。
直至半年后芷夏才敢再次踏进木羊的屋子。她曾多次梦到他,梦里是夏天,醒来却已经是冬天了。窗台上的紫色花束已经干枯,颜色却依旧明亮。她坐在沙发上,一只猫儿在旁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拨弄那地上的铜铃,叮铃作响。当整个屋子的沉寂被铃声打破,芷夏就此不能抑制地大哭起来。像半年前的那个傍晚,她蜷缩在沙发里,肩膀僵硬地颤抖如同幼虫的小翅,而今木羊已经不在。
她再次拿起了那本笔记本,一页一页翻着。最后她看到了木羊五年前的笔记。当她颤抖着双手把它读完时竟已泪流满面。
2009年8月7日
今天蜜秋来过,自从第一天住院起她便经常来探望我。我的伤势已大好,不知那一个女孩是怎么样了。
记得在那场火灾前一天的日子里母亲来学校看我,她一个人来的。能感觉到她的疲惫,为了补救她的疲惫我自己也开始疲惫。失眠的日子已经很久了。那天终于决定让自己消失掉。可是发生了意外。这个想法也不是那天才有,而是那天终于去实施了。可是却发生了意外。白天的时候没去上课。我站在教学楼的楼顶站了很久。可是突然发现对面的画室起火了,不知是为什么会起火,浓浓的烟从里面冒出来。我立马从房顶跑下去。因为在那之前我看到一个女孩进了画室。在我爬上楼顶前去了一趟画室我想在消失之前把所有画的东西整理起来以方便母亲拿回家去。当我离开时那个女孩进去了,之前不曾见过她,擦肩而过时她却对我宛然一笑。她问我是否是高二学生的画室,我说是的。她有白皙的皮肤和明亮的眼睛。可是当我跑下去时已经晚了,发现她时她已晕厥过去。因为火势太大,我被燃烧的画架砸到了胳膊。不知她是否也受伤了,可是看起来不太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抱着她一起逃了出来。然而当我醒来时却已经在医院了。
2009年8月8日
今天在院子里散步时看到了那个女孩。她坐在远处的石阶上,看起来伤得并不严重。她看上去心情不错。可是我却没有任何勇气上前跟她讲话。
看到这些零零碎碎的句子,芷夏赫然想到5年前的大火。她记得当时的她去到高二的画室找堂哥帮她画的一幅画像,堂哥恶作剧般的把她画的奇丑无比。她想要把它销毁掉,可是当她在众多的画袋里找到那一幅并把它撕的粉碎时她仍不能满意。于是她找来打火机就地把那些纸片点燃。当火烧得正旺时一阵风从窗外刮来,燃烧着的纸片便洋洋洒洒地飞舞起来到处都是,窗帘被点燃。呜的一下飞舞的火瞬间狂妄了。她才觉得害怕,火势已不受她控制。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抡起画袋扑上前去也于事无补。浓厚的烟包围了她。最后在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一个人紧紧抱着她的身体为她挡下了所有来势汹涌的浓烟,她躲在他的胸口听到他砰砰砰心脏跳动的声音。大火在她的下巴留下了伤疤。后来她便转学离开了,再没回去过。而救她的人也渐渐淡忘了。而今所有的记忆像影像般一幕幕涌现出来。
芷夏发现木羊的脸突然在她的脑海里失去了记忆,她再也不能完整的记起他的脸。可是他却一直出现在她的梦里,在她的梦里他有不同的样子,她却能知道那就是他。像太阳一般守候在她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