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二十一年(公元前226年),秦始皇发动第一次灭楚之战。
出征之前,最重要的当然是选将。据《史记·白起王翦列传》记载,秦始皇先是找到了秦国的少壮派将领李信,向他询问灭掉楚国需要多人军队,李信回答:“二十万足够了”。
然后,秦始皇又向老将王翦问这个问题,王翦的回答是:“至少要六十万”。因此,秦始皇认为王翦老了,胆子越来越小了。于是派李信领兵,开始了第一次灭楚之战:
遂使李信及蒙恬将二十万南伐荆。《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荆”指的就是楚国。这句话透露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南伐荆”。当时,秦国已经灭了三晋。伐楚的话,既可以由北向南,也可以由西向东。这里交待的很清楚,当时秦国采取的是由北向南的路线南下伐楚的。
关于李信伐楚的过程,《史记》里记载的很简略,仅有以下两段文字:
二年,秦使将军伐楚,大破楚军,亡十馀城。《史记 · 楚世家》
李信攻平与,蒙恬攻寝,大破荆军。信又攻鄢郢,破之,於是引兵而西,与蒙恬会城父。荆人因随之,三日三夜不顿舍,大破李信军,入两壁,杀七都尉,秦军走。《 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
可见,李信在伐楚之初很顺利,很快就攻下了“平与”和“寝”等楚国的十余座城池。“平与”和“寝”都在颍川郡的南面。按常理,李信下一步的进攻路线应该是直取楚国的都城寿春,也就是说要引兵向东。
但段文字却记载的是“引兵而西”,为什么李信在打的顺风顺水的情况下,突然调转枪头向西呢,这是不是太不合常理了?
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李信的反常举动,在于秦军腹背发生了以外意外,而且这个意外的事情是秦国从上至下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正是这件事情,迫使李信挥师向西,不得不“又”去攻取鄢郢地区。
而根据《史记·白起王翦列传》记载:
後七年,白起攻楚,拔鄢、邓五城。其明年,攻楚,拔郢,烧夷陵,遂东至竟陵。
我们会惊奇的发现,原来郢(注:原楚国都城)在公元前278年,也就是李信伐楚的50多年前,就已经被白起攻了下来,早就已经是秦国的地盘了(注:著名的诗人屈原就是在郢都丢失后而投江自杀的)。既然这样,李信为什么还要回过头去再次攻取郢都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鄢郢地区发生了叛乱。那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到底是是谁在鄢郢地区发动叛乱的呢?
根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
二十一年......王翦谢病老归。新郑反。昌平君徙於郢。
也就是说在李信伐秦的同一年,秦始皇安排昌平君到了“郢”这个地方,目的或许是为了让他平复发生在新郑(即原韩国都城)的叛乱。
那么,昌平君又是什么人呢?史记里对他的记载笔墨太少,难道是他在主导这次叛乱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请我们先看《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对昌平君描写的仅有的几段原文:
九年......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王知之,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
二十三年......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反秦於淮南。
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
通过以上三段文字,我们至少可以得到以下两条重要的信息:
其一,昌平君在秦王政九年时曾经担任过秦国的相国,在秦国做了多年的大臣,在新郑有叛乱的时候,派去秦国郢地平叛(注:郢地离新郑很近),当然也就说的过去了。
其二,项燕曾经立昌平君为楚王,说明昌平君一定与前任楚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是前任楚王的兄弟,或者是叔侄,亦或是其他什么关系,总之是楚国的贵族的可能性非常大。
综上,昌平君很可能是楚王皇室的公子,至少也是楚国贵族。由于战国时期秦楚之间王室通婚频繁,比方说秦始皇的奶奶华阳夫人(注:秦孝文王王后)就是楚国人,所以不排除他是秦始皇的表叔或其他亲戚。
所以,对于秦国第一次伐楚出现的反常举动,据我推断,事情的前因后果很可能是这样的:在新郑发生叛乱,秦始皇派昌平君前去镇压,但昌平君到了郢地后,或许是怀着对故国的强烈感情,他不仅没有想办法去化解新郑的叛乱,反而是利用自己的楚国贵族身份,在郢地聚集楚国旧人也跟着发动叛乱,进而想牵制或阻碍李信伐楚。
这次叛乱的发生,使得李信腹背受敌,因此不得不和蒙武合兵一处,回师向西,先解决郢地的叛乱事件。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李信回师郢地的时候,楚国军队一直在后面追赶,一连追了三天三夜了。
李信回师西进后,虽然暂时收回了郢地,但没有击垮昌平君的主力,加之后面尾随而来的楚军,使得自己被前后夹击,秦军只有二十万,往返奔波又非常疲惫,最后只有落得一个“秦军走”结局了。
第一次伐楚失败后,秦始皇认为是“李信果辱秦军”,把失败的责任推给了李信。其实,昌平君叛乱事件的主要责任在秦始皇,正是因为他没有事先预料到昌平君叛乱的可能,从而使李信腹背受敌,最终导致失败。
我想,秦始皇嘴巴上虽然没有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却也没有治李信的罪,在这之后还派遣李信率兵主导灭燕一事,看来已经认识到了第一次灭楚失败的主要责任不在李信,而在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