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凉
这是我一生中最凉爽的夏天,我一整天都无所事事,躺在床上看《林肯传》,享受科技造就的清福。房间里很安静,窗外鸟儿啾啾,有时是悦耳的鸣叫;有时是一段动听的旋律,我想象着它们在楼下几棵蓊郁的樟树间飞动,偶尔落在林荫里,翠绿的草丛中,突然,石板小径上闯入一位路人,它们不慌不忙飞上枝头,消失在密密匝匝的绿叶中,它们有时追逐,飞过小区大门口的门卫室,穿过垂柳枝条,越过石桥,越过金色的沙子上缓缓流淌的浅浅的河水,飞入对岸一道密不透风小树林里,在繁华喧嚣和优雅宁静之间,它们找到了好的所在。
在花园式的小区和整个新城之上,高远的天空是纯纯的蔚蓝色,棉花似的浮云占据了大半个天空,骄阳似火,空气中没有水汽,房子、道路、街灯、树木和行人仿佛都要干裂了。阳光灿烂得有些晃眼。我有种喜欢游荡的个性,此刻不得不打消蠢蠢欲动的念头,享受着整整一下午的空调带来的清凉,我不止一次地在儿子面前赞叹:“空调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蝉声四起,它是在歌唱?还是在哀鸣?
无论是歌唱还是哀鸣,都和此刻的阳光一样带着永恒的气息。在这永恒的气息里,童年美丽的夏天,一家人在田野上收割稻谷的情景,依然那么清晰,那么值得回味。
临近中午时分,我们一家人在山田里打稻,父亲和母亲踩着打稻机,汗流如雨。木制机器发出让人烦躁的轰鸣声。炎热的太阳仿佛就在头顶,灼人皮肤的空气中混合着稻谷青涩的芳香和泥土的气息让人窒息。
:“歇会儿!这天太热。”父亲发布命令,他放下手中一把金黄色的稻禾,走下打稻机。母亲跟着默默地走下来。她精疲力尽了,连发出一声欢喜的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像获得解放的农奴,想极速脱离这个糟糕的地方,逃离太阳毒辣的魔掌,跑进不远处的小树林。两棵桐树的阔叶和几棵柳树茂密的枝丫交错,遮天蔽日,我简直是慌不择地地坐在杂草丛生的草地上,耳朵里嗡嗡直响,我的意志涣散了,身体软下来,真想化成一摊水躺在草地上。父亲、母亲和姐姐都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小树林,像在暴风雨中的大海里挣扎着爬上小岛的落水者。我们几乎是紧挨着坐在一棵桐子树下,从树荫里向外眺望,那块稻田在耀眼的阳光下让人心里发怵,田野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连乱窜的狗、吃草的黄牛、飞翔的鸟儿都不见踪影,清澈的阳光照耀着寂静的大地,仿佛有什么神秘而威严的天神要打此经过,清理出一片圣洁的空间。
:“再干下去就要昏厥了”。我心里想着。
南风摇曳着树叶,带来丝丝清凉。
:“哎呀!这比喝肉汤还舒服些!”姐姐露出欣喜的微笑。她扇着破草帽,脸颊淌着汗水。
我们不约而同地都笑起来,我们的心灵在此刻引起了共振,在田野上的一片小树林里,在浮云下的小小的阴凉处。
七月中午时分的阳光,蒸烤着田畈、村庄、山地、树林,整个天宇盈满无比灿烂的光辉,蝉仿佛也累了,田野上寂静无声,只有太阳静静地流火。
我们一家人静静坐在一片浓荫里,默不作声。外面,天高云淡,无比辽阔,一眼千里,遥望层层叠叠的山峦,隐约看见天边的天柱峰轮廓。我们哪里都不想去,一家人守在小丘上的树林里,静静地受凉风吹拂。
三十多年过去了,那个童年的夏天在我脑海里成了永恒的画面,那时的情形和我仿佛只隔一层薄薄的面纱,我轻轻掀开,就能回归其中,我在此刻领悟到了自然风的清凉和亲情的温馨,而父亲却无法想象,更无法体会,社会发展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科技进步造就的清福,而我多么希望父亲、母亲还有姐姐像当初我们一起在那小树林里一样,静静坐在一起享受现代科技带来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