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王學兿
喷,河南方言即聊、扯的意思。喷空,指男人们东拉西扯,天马行空。
我所知最理想喷空地是饲养室。农村冬夜爷们儿吃过晚饭,开始陆续到饲养室喷空。那时乡下不像如今家家有电视机,人们不打麻将就打牌,娱乐的方式不外乎说书、电影、看戏。这些还要遇到谁家有点事才有,漫长无聊得冬夜,饲养室就成为爷们最好的聚集地。
饲养室房子的墙用最原始方法,泥巴混着麦草垛起来,连土坯都不是,房顶覆盖碾过的麦秸。里面一溜摆放着几十个牛槽,养着驴、骡、马、牛。冬天喂牲口以麦秸为主要原料,牲口需要取暖,人也趁机借光,这地方暖和。养牛的饲养员有好几个,晚上都住在里边。再说这属公共场合,不是谁的家里,没有过多不便,这都营造了适宜的喷空环境。
来这里喷的人多为稍上年纪者,冬夜漫长,也做不了什么农活。大家伙手捅棉衣袖口里,或站或坐或靠。开始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十里八村道听途说,东家长来西家短,牛鬼蛇神五花八门。准确说这就是小聊斋,是五彩斑斓的故事会。
那晚,大家开喷有关奇怪遭遇。二狗说有年夏天,他在离村子很远的二道谶看庄稼,玉米长得比人还高。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独自一人,半夜睡得正香,不知哪来得外力被推起来了,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看四周黑咕隆咚也没啥东西,就继续躺下睡觉,正睡得香甜无比,又被推坐起来,至今都没弄明白咋回事儿。
大头说那年在村后苇坑边睡,半夜被蚊子密集得咬醒,睁开眼吓死我,躺下时睡在坑边上呀,这醒来咋连人带床跑到坑中间了,怪不得蚊子狂轰滥炸,现在都想不清楚怎自动跑到大坑睡?”
那时乡下人乘凉别说空调,连电扇都没见过,一般室外找片合适的地方,也就是哪里凉快去哪儿。拉张席子或搬张小木床,吹着小凉风,躺着看星星也惬意的事儿。
保恩与根生在一边止不住偷笑,更仁冲着大头说我给你说吧,你这活是这俩货干的。
纠结几年的大头恍然大悟,冬夜里的饲养室充满笑声。
我父亲也在场,他喷他小时给爷爷大伯们送饭,大人们晚上在地里加班劳作农活,家里他最小,担负着往地里送饭的差事儿。村西头有条叫古路沟的大田排涝渠,去时挑着饭从干涸的沟里走过,半夜回来这里父亲说他懵了。
半沟水泛着亮光!
他听见住沟对面不远处的妮子在家说话,就大声喊他名字。扯开嗓子喊了半天,父亲依然能听见妮子在说话,但妮子就是一句也不回应。
父亲说黑咕隆咚的半夜,自己一个小孩子怯场了,无奈又返回爷爷伯父们干活的地方。大家肯定疑问,爷爷咕哝着胡说八道,陪着父亲重新回去,走到原地再看,沟里一滴水不见。
大家常喷着这样的故事,没人表示怀疑。更自然信以为真,好像所有人都有不少类似经历。喷空不像私人交流,可说些不为别人知道的事情,这也不叫喷空了。喷空基本都是公众话题,真假虚实,不确定性是主流,所以这个词语最贴切。
饲养室就是这么个小天地,很多奇闻异事在此汇集。不过也乡间习俗在喷空里此得以传承,他们喷到祭奠礼仪。以前这类事礼仪很郑重,不像现在轻描淡写三鞠躬。在这你能真正看到原始礼节的演绎。如三拜礼一般人都会,那些九拜、二十四拜就相对复杂,不是谁都能做下来的。他们当场演示着一招一式,边喷边讨论,不懂的人在此请教次也就会了。
乡俗在这样的喷里无形遵循下来,喷是再教育的过程。这里谁都是老师,谁都又是徒弟,不自觉里喷得天马行空,淋漓尽致。
喷半夜挺尽兴,一人说回家睡觉,大家便散了场。
次日晚继续喷空,就这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喷着。打发了寂寞,温暖了身体,增强了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