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于途

我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人,这里的忽略并不是不被重视,恰恰是因为备受关注,见我事事有主张,件件臻圆满,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让身边的人误以为我强大到无所不能,而自觉性无视我内心的柔软。


阿伟终于谈恋爱了,前一阵子他只身去了贵州,见了一见聊了一阵子的网恋对象。十月十三号,我闲暇之余打电话询问“去了没有”,得到的回答是:“礼拜六就去了的,今儿正准备往回赶……”


听闻阿伟正去贵州那边的火车站往重庆出发,我下意识地问到重庆还是直取大足,得到“重庆西站”的回答后,我不由分说让阿伟下了动车直奔我这里,我招待他吃个便饭然后开车送他回去。


阿伟的客气显然拧不过我的自专,就这样差不多下午两点多,阿伟和我在家里吃了一顿再简单不过的餐饭,慢慢悠悠坐上车侃侃回乡了。


我是一根不爱雪月风花的朽木,却在驱车送别友人时,但见斜阳微醉,青山蓊郁,竟生一种沁人心脾之感,一时荣辱具无,物我两忘……我是一个那么害怕麻烦他人,亦怕他人烦我之人,每每回应以赤诚待我之感情,没有一秒不是心悦诚服,甘之如饴,总觉得力所能及去做一些大大小小之事,也不能报答别人待我的一片丹心。


阿伟坐在副驾驶上,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家长里短、社会百态,于人情冷暖有着高度一致的见解,即便是遭遇了许多类似的至暗时刻,识见了许多相通人性之极弊缺漏,仍然互相鼓励,互相慰藉,彼此要秉承初心,勿丧自我。我总觉那是真正的兄弟情义在我的心中具象化的感性时刻。


送阿伟到了大足,我原本就想稍作歇息就随即折返,但阿伟不依不饶必须要安排晚餐,这绝非我本意,觉得很纯粹的事情变复杂了。或许阿伟要安排晚饭的心情和我执意要送他的心情是一样的吧,我能够理解那种情谊的热烈,晚上把在足的“老友记”成员一个不落的叫上,细心的阿伟还叫上了外地刚刚回来的梁松夫妇,去吃了之前我们一直心心念念那家酒馆,热热闹闹的气氛让我心绪少有的起伏波动。


因为儿子一个人在家,我总要先走一步,于诸位友人道别后我火速赶回重庆家里。导航一个小时十五分钟的车程我总会提前十五分钟抵达目的地。回到家搂着儿子的脸亲两口,便嘱咐他乖乖睡觉。


不一会儿夜深人静的感觉再次如期而至,尤其是热闹喧嚣后的极度静谧,每每让人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怅然若失之感,烧开的沸水倒入红色的水桶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要泡脚十五分钟,出一出汗,有助于睡眠。刚刚提完洗脚水到座椅旁边,老友冬打来电话,“浩哥,你到了没有?”


我瞬间反应过来,心中一股暖流淌过,我快速的回答道:“冬,我到了的!”


“到了就好,我就是问哈!要得,浩哥早点休息……”老友冬朴实的说到。


不到三十秒的对话,也许会是三十年里最温暖的记忆。细细品来,每当弟兄们大小聚会,我总是要求老友们在群里或私下来报个平安,大多都习惯性这样去做,很少有人会问及我是否平安抵达,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深究的事情,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会潜意识觉得自己好像“大可不必”一样,习惯了那种“我应该”的思想。


老友冬这“打破惯例”的一问,瞬间让我暖流涌动,我不承认那是脆弱,我只知道我生就感性和柔软,其实我本来就是一个内在很温暖的男人。


我读初中有一段时间,就是周内住校,周末独自在家,没有一个大人。那种不知“天时”的绝对自由其实造就了我凡是都靠自己的性格,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可以供人学习的品质,因为这种品质里面缺少柔韧,大部分是被倔强、偏执占据着,这一点我最清楚不过了。


有时候逢年过节,收到一些祝福短信,我就会突然想,某某某应该给我发信息,或早或晚,发了就觉得一切皆在正轨,没发我就会自觉查阅记录,去年发过……前年发过……怎么独独今年没发?然后我就会去思考我们这一年来的互动,是不是那句话不对言语冲撞了?是不是对方遇到窘境了?是不是我们彼此之间有嫌隙了?是不是他婚前婚后身不由己了……


其实人如果真的看得清世态,在这个复杂的生态系统中绝对不会故作“简单”。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种对人态度,其折射绝非偶然。细微之事最能反映一个人彼时对你最真实的感情。因为有的感情很复杂,昔日启发有功,建立了坚实的情感基础,是无论如何不会轻易“翻脸”的,但在壮年时刻,类似亲情的友情其规矩像无形的绳索总不能让人恣意欢谑,唯有用细小的礼节不周来予以对抗,我反倒觉得这是一个三十岁男人再健康不过的心理,因为“有种”,更得“有情”。


其实我很介意我的朋友没有第一时间接我电话,除非你有天大的事情不能及时接听,事后也应该第一时间回我,因为严格意义上没有什么消息传达我是不太会打电话的人。我的电话你没接到,反过来用其他软件发信息问我有不有要紧事,那我肯定“没有”,这是一个不需要过多解释的“为什么”的心理……


有时候我在想,哪怕是真正意义上的“闲聊”,作为患难与共的友人,我们应该给予彼此“闲聊”的权利。朋友之间本不应该一定要“有事”才联系,如果一定要有所求才联系,这本身就是一种落于下乘的畸形情感。友情的成分应该是牵挂多一点,体贴多一点,关切多一点,勉励多一点,实质的帮助来一点,必要的批评有一点……


这些“一点、一点……”不仅是友谊,更是所有感情的健康配比。感情不是一棵树,种活了就无须经营;感情应是一方菜畦——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缺一则必生弊病,缺一则必无硕果。这些简单的自然哲理笨的人懂得,聪明绝顶的人却又未必明白!


“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是太守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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