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风光
终于,我们走完了上山的最后一步。
一片稍平的空地上,堆着些谷草,显然是个打谷场;一间没有门窗的破屋里,躺着一盘磨和碾子,外边一个破风车—都是农人的装扮。
听人说,这和尚也是种地的,国家也给他有供应。他待人很好,老乡们只要上山来,他都会热情招待,因此他下了山不论到了谁家,都要留他吃饭。这个和尚到底是什么样呢?我想:他一定是个光头上有六个黑点、穿袈裟、戴佛珠、双手阿弥陀佛的宗教之士吧?
我们快步登上几个小坡,便来到了全峰最高点,俯首回眺,真是世外桃源:迷雾浓云填满了山峡,隐隐群山全部在脚下,真是天连四海、野连五山,羊头山昂然挺立在群峰之上!我似乎明白了老和尚甘居此地的奥妙:这里大概就是“无限风光”之地吧?
一座旧庙坐北朝南出现在我们面前,周围再没有一个地方比它高了。即将走进这个圣人之处、瞻仰这位清高和尚,我略整理了衣帽,并让大家把铁锹全放在了庙外——免得使老和尚认为是矛戟而生意外。在一片呼吸声中,我轻轻地敲了三下门,表示我们来了。
数秒钟后,门开了。一位头发蓬乱、衣帽不洁的“老神”降临在我面前!我狠狠地眨了几眼,还是惊讶不已——这就是老和尚吗?
经过简短的礼节,我们进了大殿。我首先环顾了四周,并无光头的“阿弥陀佛”,这才最后断定这位就是“老和尚”!
老和尚穿一身黑色中式棉衣,虽已七十高龄,倒也十分健壮。他并不十分热情地招呼着我们。
大殿有三四丈宽、七八丈长,中间有个盘腿而坐的泥佛像,大约两三米高,下面是四个泥人吃力地抬着一个大莲花盘,泥佛就在这个莲花盘上。前边的柱子上,有个纸做的计算日月星辰的小盘子,不知怎么使用;殿的东西两边各有一间不大的耳房,东耳房是些家具之类的东西堆放着,西耳房是老和尚的卧室。卧室里一个挺大的炕,上面躺着一位猫妈妈领着一群儿女。炕火不旺,屋内摆设简陋、陈旧。到此时,我还没有发现那头豹子,正在奇怪它在哪儿藏着,那个长头发的老和尚便激动地似乎在发怒了:“你们工人们把我的豹子也偷走了……”原来,前几天我们团不知哪个连的几个小伙子来时,把那头肚子里塞着草的豹子给偷走了,老和尚为此十分气愤,也许就是为此,老和尚今天没有准备饭菜来招待我们。
刚才上山时出的一身汗全消了,这时我们才感到寒气逼人!老和尚告诉我们:昨晚刮了一夜大风,把窗纸全刮破了。我们细看时,果然破窗纸在窗间自言自语。我想起昨晚我们住的村子也刮了大风,呼啸声还有些可怕,那这山头上的风不知有多大了!老和尚还指着一个能盛四桶水的背桶告诉我们:他每天早上都要下到山底去背水……
这时候,以往关于羊头山、和尚庙的疑问一起涌上了脑海:
“这庙是什么时候盖的?为什么在山顶最高处?”
“老和尚身世怎样?为什么在四十岁时迁居这里?”
“老和尚为什么不剃光头|不穿法衣?”
“老和尚为什么还种地?”
“老和尚独居这里,不怕寒冷、不怕歹人吗?”
“老和尚甘愿每天爬坡越涧下山背水,为什么不住到下边去呢?”
甚至我还想:“有朝一日老和尚死了,谁来做这庙的主人呢?”
还有许许多多的疑问,我都准备请老和尚解答,但看到老和尚因怀念豹子而情绪激动,也就不便问询了。
庙里有篇碑文,我仔细看了一下,因年久失修都看不清了,只知这庙有五、六百年的历史了,至于第一任主人和这庙的成因、历史,便无从可知了。
看看时光不早,我们向老和尚告辞了。老和尚似乎恢复了平静,迈着坚健的步伐来送我们。庙外,我们又一次观望了四周:云雾依然妖娆缠绵,像棉花塞满了峡谷;极目北望,隐约可见一条乳白色的带子,那便是京原铁路的路堤。周围依然茫茫不可辨,唯独一座不太堂皇的小庙耸立在最高峰,屋内传出一两声猫们的喵叫……
老和尚不顾我们的阻拦,一直把我们送到下山的路口。在一阵告别声中,我们离别了这天外乐园和慈悲老人。
不知为什么,我开始可怜这位长头发老和尚,和那几只猫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