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银铃声传来,老人放下手中的草叉,看着不远处的寨门。不多时,两个身影出现在老人的视线之中。
“爷爷我们回来啦!”
两人从鹿背上跃下,载着他们的鹿转身朝深山跑去。老人倒了杯砂壶中的茶,轻抿一口,说道:“嗯,今天居然驯服了山鹿,你们两个小家伙进步很快啊。”
身着青色罗裙的少女环住老人的手臂,嘻嘻一笑:“还是爷爷您教的好,羽,你说是不是啊?”一旁的黑袍少年点了点头。老人起身往马厩走去,一红一白两匹马正吃着鲜草。
“这两匹马近日就要生小马驹了,你们最近多割些草回来。”
少女跑到老人身旁,两只眼睛水灵灵的,拉着老人的衣袖问:“爷爷,小马驹能不能给我和羽啊?你可是答应过我们的。”
老人扭过头看着女孩,笑着说:“你这丫头,我早就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等小马驹出生了,你和羽就来挑吧。”
站在一旁并未说话的羽,听到这话也兴奋起来,少女则开心地又蹦又跳。老人嗔怪道:“珠儿,你看看你,没有一点女孩的样子。”珠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拉着羽便跑了出去。
“羽,你的刀法练的怎么样了?”
珠儿和羽坐在湖边,羽无奈地撇了撇嘴说:“都怪我愚笨,谷爷爷给的刀法还没悟透。”珠儿揪住羽的耳朵,听羽大喊着疼。
“你啊,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这都十几年了,你怎么还把自己当外人?下次再这样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羽讪讪地笑了笑,珠儿拿出腰间的鞭子,朝羽挑衅地招了招手,羽捡起木刀,刀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痕迹。
“来吧,今日练完,我们去山顶看日落。”
珠儿挥动鞭子,羽也执刀相迎,一时间两人难分胜负。数十回合后,珠儿轻喝一声,长鞭不停舞动,直直地朝羽攻来。羽挥出木刀,而后身形却是猛地一转,躲过了迎面而来的长鞭,刀刃也落在珠儿身前。珠儿不满地嘟着嘴:“还说什么愚笨,连凤舞式都被你挡住了。”羽嘿嘿一笑:“这是我刚刚领悟的。”珠儿白了他一眼,看了看天,拉着他朝山顶走去。
两人在山顶并坐,天边夕阳正缓缓下落,红色的云铺满天际。
”羽,你相信寨子里的传说吗?”
羽身子向后倾去,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相信啊,据说我们的先人曾经救了一条青龙,后来就在青龙养伤的湖边定居,守护着湖里的青龙,而青龙也成了寨子的守护者。”
珠儿别过脸去,眸子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羽站起身,看着山下波光粼粼的青龙湖,有些感叹地说:“真想见见真正的青龙。”夕阳一点点隐在群山之中,柔和的光洒在两人身上,小小的影子被越拉越长。
三日后,两人起了个大早,径直跑向马厩。马厩中两匹健硕的母马此刻显得有些虚脱,而老人正在清洗着小马驹身上的污垢。
“爷爷!”
珠儿一下趴在老人背上,小马驹受惊想要跑开,又在老人的抚摸下安静下来。羽从后面伸出头,仔细地观察着两匹小马驹,一匹毛色如玉一般,另一只却是浑身赤红,只有额上有一小块白色印记。
珠儿也凑到跟前,问:“爷爷,这两匹是什么马啊?”老人的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说:“白色的是夜照玉狮,不过另一匹,我也不知道。”珠儿和羽听了老人的话有些吃惊,老人以养马御兽出名,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马。
珠儿拍了拍夜照玉狮,嘻嘻一笑:“我要这个。”羽点了点头,走近那通体赤红的马,谁知那马驹却是顶开了羽的手,朝着自己的母亲晃晃悠悠地走去。是夜,老人房中的灯亮了很久,偶尔传出轻微的翻动书页的声音。
自两匹小马驹出生后,羽和珠儿每天的任务就多了一项——上山采药。寻常人家养马只喂草料,而老人却经常给马喂些草药,这也是老人养马的诀窍。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密林中不断穿梭,近黄昏时,两人满载而归。珠儿编了花环戴在头上,随手折了柳枝溅着水花,溪中的几尾鱼受惊匆忙游走。羽爬上溪边的柳树,随后树上就传来阵阵柳笛声。
珠儿仰起头,随意地问道:“羽,你的马怎么样了?”
羽躺在树杈间,有些无奈地回答:“长得倒是挺快的,只是依旧不让我骑,不过也不再看见我就跑了。”珠儿抿着嘴笑了起来:“你啊,我看你还是找爷爷帮忙吧。”羽摊了摊手,反问珠儿:“你呢?阿玉的芳心已经被你俘获了吧?”珠儿头一仰,笑嘻嘻地说:“那是。”当即吹了口哨,不多时,一白一红两匹马都跑了来。
两匹马驹长得很快,短短两月,就已经比羽还高了。羽偷偷摸摸地爬到那红马上方,而后猛地跃下,却被那红马一个仰身摔落在地。少女银铃一般的笑声传来,羽起身拍拍尘土,而那红马却是自顾自地去吃草药了。
“上来。”
珠儿伸出手,羽借力跃上阿玉,白马嘶鸣,一白一红两个影子朝山下冲去,珠儿腕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伴着马蹄声,打破了山林间的寂静。
山下,老人面色严肃,正在等待着两人。
“爷爷!”
两人从马上跃下,老人点了点头,看着羽和那匹通体赤红的马,手中翻出一本泛黄的古卷。
“羽,这古卷中记载了一种很奇怪的驯马术,今日你来试试。”
羽两眼一亮,转身牵过红马。
“珠儿,你和阿玉退开些。”珠儿乖巧的点了点头,老人走近那红马,竟然将缰绳解了下来。
“爷爷,这是?”
羽有些疑惑,连缰绳都没有,这马要怎么训?老人拍了拍马背说:“上去。”羽迟疑了一下,还是翻身上马。没有了缰绳的束缚,红马的反抗更加激烈,羽很轻易地就被甩了下来。
“再上。”
老人低沉的声音传来,羽立即起身,跃上马背,手紧紧搂住马的脖颈,却还是抵不过红马的反抗,一下被甩出好远。“羽!”珠儿惊呼一声,扶起地上的羽。老人目露精光,拔出腰间的小刀,在羽的掌心划出伤口。
“爷爷,您这是干什么啊?再这样下去羽会受伤的。”
老人看向羽,羽的眼神很是坚定。老人微微点了点头,和羽轻声耳语了些什么,随后羽便朝着那马冲了过去。珠儿想要上前阻拦,却被老人拦下:“别过去,接下来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羽不顾还在流血的手,再次跃上马背,而另一只手则向红马的眉心探去,正中那额上白色印记。红马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身躯抖动地更加猛烈。羽反手朝马背上猛地一拍,身形出现在红马面前,另一只满是鲜血的手直直朝那白色印记拍去。红马仰天嘶鸣,羽摔落在地,马蹄正处于羽的正上方,最终却落在了羽的身侧。
珠儿急忙拉回羽,为他简单地包扎了伤口。红马转身朝着山中跑去,扬起的尘土久久不散。
“爷爷,这?”
羽眉头皱起,就在刚刚马蹄要落下的时候,他好像感受到了那匹红马的情绪。老人看着那远去的红色影子,许久才回神,应道:“没事的,等它回来你就知道了。”
足足半日之后,那红色身影又扬起一路尘土而归。红马全身都被汗水打湿,额上的白色印记此刻竟是变成了月牙状,月牙周围还留有羽的血迹。红马停在羽面前,那与红马心意相通的感觉更加强烈。羽犹豫了一下,跃上马背,谁知这次红马竟是没有丝毫的反抗。
“羽,你成功了!”珠儿高兴地大喊,羽兴奋地点点头,和老人一起回了寨子。
入夜,老人敲响了珠儿的房门。珠儿轻轻打开房门,老人谨慎地看了看周围,闪身进去。
“珠儿,明日便是你的及笄礼了。”
老人站在珠儿身侧,坐着的珠儿眸光黯淡了一下,抬起头问:“谷伯,我们必须这样吗?”老人竟是向珠儿行了礼,答道:“非做不可。禁军已经暗中发展了十余年,当初我与先王相约,公主您及笄之日,便是寒国再现之时。此外,公主可知道那红马代表着什么?”
珠儿愣了一下,而后缓缓说道:“不会是……”
老人沉重地点了点头:“那马,是赤灵神驹。国师大人卜的最后一卦,正是‘神驹出,青龙现。’珠儿,我知道你对羽的感情,可是还有无数的寒国百姓等着你带他们重回故都啊。”珠儿娇躯一震,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而后起身朝门外走去。老人拱手问道:“公主您要去哪?”珠儿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再去见他一面。”
羽房内还亮着灯,珠儿推开房门,羽放下手中的书,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就知道你会来,明日就是你的及笄礼,爷爷又要教你那些礼仪了。”
珠儿趴在桌上,侧着头看着羽:“明天你也会在的,对吧?”
羽点点头:“当然啊,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会不在呢?”
珠儿从腰间取出一片青色的玉羽,拉过羽的手,庄重地把玉羽放在他的掌心。羽的脸顿时红了起来,问道:“这是什么?”珠儿拿出自己腰间的另一片红色玉羽,两片玉羽一赤一青,完美地吻合在了一起。
“长离之羽。”
羽脸上的红色尚未退去,珠儿嫣然一笑:“你这呆子,可不许弄丢了。哦对了,爷爷说,你的马叫赤灵神驹,被你捡个便宜。”说完就起身跑了出去。羽紧握着手中的玉羽,指尖好似还残留着珠儿的温度。
“长离之羽,赤灵神驹……”
关上羽的房门,珠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第二天,天还未亮,珠儿便准备收拾东西离去。桌子上不知何时放了一支玉钗,珠儿拿起玉钗,嘴角浮现一抹苦笑:“你这呆子。”羽被老人下了迷药,对此刻的事情还浑然不知。寨子中的人们已经相继离开,珠儿知道,那些人曾经是寒国的百姓,也掺杂着老人口中的“禁军”。
老人给羽留了封信,珠儿骑上那匹夜照玉狮,在寨门前驻足回望,赤灵在马厩中静静地看着老人和珠儿。
“以后,只怕是天涯路远,再难相见了吧。”
珠儿眉间的忧伤,一点点被坚毅所取代。握紧了手中的玉钗,今日过后,那个腼腆而不失风趣的少年便离她远去。“公主殿下,该走了。”老人轻声提醒。珠儿“嗯”了一声,同老人一起离去。朝阳缓缓升起,那些过往,也如同昨夜星辰般消散。
日上三竿时羽才悠悠转醒,扭了扭有些发酸的脖子,他猛地从床上跳起,今日可是珠儿的及笄礼。他急急忙忙地跑去找珠儿,刚想抬手敲门,那门却被一阵风吹开了。
“珠儿?珠儿你在吗?”
羽试探性地喊了几声,可是无人回答他。羽走进屋里,屋里并无人影,在桌子上留有一封信。羽拿起看了看,是老人留给自己的。麻利地拆开信,羽却愣在了原地,双目一点点变得无神,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失魂落魄地走到门外,这才注意到,平时热闹的寨子竟无一人走动,偌大的寨子只剩了他自己。赤灵在马厩中来回走动着,羽瘫坐在地,明明昨夜一切都还好好的,一觉醒来却有如此变故。
“珠儿!”
羽放声大喊,回声在山林间响起,惊了一群群飞鸟。
“不用喊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羽扭过头,一位身着青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看着他。羽垂下双眸:“您就是爷爷在信里提及的青龙方丈吧?”
老者点了点头:“不错,谷元确实请我来带一个年轻人上山修行,只是你这幅样子,纵是在我青龙寺苦修十年,也难成大器。”
羽握着腰间的青色玉羽,语气有些冰冷:“方丈此话何意?”
老者并没有在意羽的语气,依旧平静地说:“谷元决定让我教你,你必定是有着过人之处,待你觉得有资格踏入我那寺门,再去青龙山寻我吧。”说完便兀自离开。赤灵走到羽的身边,轻轻蹭了蹭他,羽翻身上马,径直奔向当初与珠儿一起看日落的山顶。
“谷爷爷,珠儿,到底为什么?”
他不吃不喝的在山顶呆坐了三天,赤灵没有离开他半步。
第四日,羽终于起身,赤灵的眼中亦是放出光亮。羽有些愧疚地拍了拍赤灵,跃上马背,朝着青龙寺奔去。
“方丈,请您收下我吧!”
羽跪在寺门前,老者放下手中的扫帚问:“想明白了?”
羽点点头:“嗯。我本无父无母,是谷爷爷把我养了这么大,他和珠儿陪伴了我十余年,大恩已无以为报。无论他们要去做什么,我相信谷爷爷请您教导我,定是有他的道理。”方丈正视着面前的少年,尚显稚嫩的脸上隐隐透出坚毅来。
“看来谷元无论是相马还是看人,眼光都是那么毒辣啊。小小年纪便懂得如此事理,好,好!”
羽重重地向方丈行了拜师礼,赤灵亦是兴奋地嘶鸣起来。方丈的目光这才落在羽身后的赤灵身上,他盯着赤灵看了许久,似乎叹了口气:“你可知这是什么马?”
羽拱手答道:“听爷爷说,这马叫赤灵神驹。”
方丈闭上眼睛,缓缓开口:“赤灵神驹,通体赤红,唯额上生有白斑,此马通灵,晓人情,知事理。快二十年了,它还是出现了。”羽满脸疑惑,方丈却不再多言,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好对它。”
说是青龙寺,其实在羽来之前,寺里只有青龙方丈一人。没人知道这青龙方丈从哪里来,只知道这方丈性情古怪,从不收徒。自打羽拜入青龙寺后,整整三个月,方丈对练武的事只字未提。换作常人只怕早已收拾东西下山去了,可羽却没有半点怨言,依旧对方丈恭恭敬敬。
像往常一样,羽放下肩上挑着的两桶水,在一旁打坐的方丈突然开口:“把谷元教你的东西练给我看。”
羽回房取出那柄木质长刀来,方丈的目光扫过长刀,心中对羽的肯定又是增加了几分:“看来谷元一开始就要把这孩子培养成那种存在啊。”
羽持刀朝方丈拜了拜,便闭目屏息,而后长刀在空中划出羽最熟悉的痕迹,一招一式间隐隐有些韵味。待到羽收刀而立,方丈起身接过羽的木刀:“你这刀法没有打完吧?”
羽无奈地点点头:“这刀法是谷爷爷给我的,只是弟子愚笨,一直悟不透这刀法的精髓。”方丈抚过长刀,眼中流露出怀念之色。
“看好了。”
方丈挥动长刀,动作行云流水,纵是那些在羽看来极难掌握的招式,也被方丈施展得异常熟练。方丈在羽的瓶颈处顿了一下,而后刀刃一转,那些羽没悟透的招式,就这样在方丈手中展现了出来。羽呆呆地望着方丈,在方丈挥出最后一刀时,狂风骤起,刀刃处竟隐隐传来龙啸之声。
“青龙刀法,其精华便在一个‘龙’字。要想真正领悟其中奥义,修习之人必须正气凛然,胸怀坦荡,不负龙之名,方得龙之力。习武如此,做人亦应如此。从今日起。我便授你这青龙刀法,学好与否,便看你的造化了。”羽跪地而拜:“弟子谨记。”
寺中的银杏叶落了又生,绿了又黄,三年时间过去,当初那个温和谦逊的少年,此时已经有了些男子气概。他于院中挥刀,刃风卷落了枯黄的银杏叶,身着青袍的方丈在一旁指点他的一招一式。羽跟着方丈练了这刀法三年,所有的招式都烂熟于心,可就是无法打出龙啸。木刃在空中不停地飞舞旋转,最终直直地落在地上,顿时尘土四起。
羽擦去额上的汗珠,方丈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指点他刀法,而是缓缓开口:“走吧。是时候把它交给你了。”
羽恭敬地跟在方丈身后,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方丈说出这句话后,羽觉得他突然苍老了许多。
两人从日出走到日暮,最终来到了一个洞穴前。方丈看了眼旁边的湖水问:“还记得这吗?”羽轻声答道:“湖对面,便是青龙寨。”方丈带他走进山洞,这山洞虽在山体之中,却不知哪里来的光亮将洞内照得通明。
半个时辰后,两人进入了一间墓室。方丈停在墓室中的遗骸前,指着遗骸手中的一柄长刀:“拿起它。”羽朝骸骨拜了拜,伸手便去拔那长刀,只是不管羽怎样发力,长刀都纹丝不动。
“师父,这……”
羽扭头看向方丈,方丈注视着他:“你是不是又想起他们了?”羽的脸往旁边侧了一下,并未否认。方丈叹了口气:“痴儿,痴儿啊!也罢,今日我便告诉你这一切。你可知那青龙湖底有何物?”
“青龙。”羽想也不想地答道。
“那你看到了什么?”
羽顿了一下,说:“弟子的确去过湖底,并未见到传说中的青龙,倒是见了几只落了重锁的箱子。”
方丈点点头:“青龙本就为讹传,这尘封了近二十年的秘密,终于要重见天日了啊。”
“十八年前,寒国爆发战乱,叛军来势汹汹,皇城难保。皇城陷落前夕,皇帝派禁军十二统领护送丞相和公主离开,随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国库中的宝藏。寒国的第一强者——青龙使,也受皇帝委托同行。没人知道这青龙使从何处而来,他在战场上频频立功,武力卓绝。此人作战时从不穿铠甲,只一袭青龙袍加身,有以一敌百之能。后来皇帝亲自册封他为青龙使,连当时的十二位禁军统领,也无人能挡得下他三刀。皇帝明了已无退路,便将复国的希望,尽数寄托在了年幼的公主身上。第二天便传来了寒国被破的消息,皇帝的头颅被挂在城墙上示众。”
“这支队伍一路向北,最终寻了一处山寨安身。那些宝物被扔进湖底,以作来日复国之本。初至寨中,丞相于湖边得一男婴,青龙使留下了两本秘籍,直言这男婴将会继承他的衣钵。为了掩人耳目,丞相便与禁军统领一同散出谣言,说湖底锁有青龙,并日夜派人把守,寨子亦更名为‘青龙寨’。”方丈神色复杂地看着羽,指着那具骸骨说:“你就是当年的男婴,而这位,便是青龙使。”
羽呆滞在原地,声音有些颤抖:“您是说,谷爷爷是寒国丞相,而珠儿是……寒国公主?”
方丈点了点头,羽突然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你呢?还有,你为何会这青龙刀法?”
方丈叹了口气:“我是当年十二禁军统领中仅留在这里的了,青龙使给的秘籍,男练龙,女修凤,就是因为我练了那青龙刀法,却没有得到那刀法的认可,才会一夜之间须发全白,至于那凤卷,想必你也知道是谁练了吧?”
羽静静地站着梳理着这一切,良久,他转身朝着骸骨行了礼,双手握住青铜长刀的刀柄,猛地发力,双臂青筋暴起,那青铜长刀闪出耀眼的寒光,刀柄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石砖应声而裂。
“师父。”
羽跪倒在地,方丈看着持着长刀的羽,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对什么释然了一样:“谷元说的没错,你本非池中之物,终将遨游于天际。下山去吧,只是下了这青龙山,你便再无归路。”羽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转身朝洞外走去,赤灵已在洞外等候,马蹄声越来越远。
“先帝,我可以去见您了。”
青龙方丈取下脖间的佛珠,而后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直直地向后倒去。山洞轰然崩塌,激起的尘土久久不散。
羽在青龙山下的小镇暂时停留,对当今的局势也了解了个大概。寒国起兵突然,虽与梁国兵力相差不少,三年来却也夺回了十座城池。听闻如今寒国的君主是名女子,只是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真容。羽摩挲着腰间的玉羽,打定主意一路向南,径直去两军交战处。
羽戴了草帽,用布裹了长刀,不出一日就到了千里之外的庸城。守城士兵拦下羽进行盘查,羽侧身下马,说:“我要参军。”那些士卒看了看羽单薄的身板,都大笑起来。其中一人盯上了羽的马,眼中满是贪婪。眼前这马通体赤红,形体矫健,纵是不懂得相马之术的人,也能看出这马非同寻常。
“小子,想参军可以,不过总得拿出点诚意来,我看,不如将这匹马上贡给将军如何?”
羽冷笑一声:“是上贡给将军,还是上贡给你?”
那人一时语塞,拿起长枪就要来牵马。羽退后一步,赤灵冲到那人跟前,前蹄高高扬起,一下踏碎了石砖。羽牵马进城,看着瘫倒在地的那人说:“这是我的马,也只会是我的马。”
“跟我来吧。”
一名男子身骑白马前来,那些士兵急忙行礼。“我是这座城的守将,随我来吧。”羽点点头,紧随其后。
“你为何参军?”
守将递给羽一碗水,羽道谢接过,答道:“为了找一个人。”
守将轻轻摇了摇头,拿出纸和笔,羽提笔在纸上写下“青龙”二字。守将看了看这奇怪的名字,随手把纸放在一边。
“好了,你去领战甲与武器吧。这马……”
“我自己喂。”
羽牵着马走出营帐,守将咂了咂嘴,又苦笑一声,现在人们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又何谈来战场寻人呢?他的目光落在刚刚的纸上。
“青龙……真是个怪人,只是可惜了,年纪轻轻就要战死沙场了。”
“听说就是他,守城的士兵差点被他的马踩死呢。”
“你看他那马,真够健壮的。”
羽走至自己的营帐处,身边不时传来议论声。“看来,刚来就出风头了啊。”他把赤灵拴在帐外的木桩上,拍了拍马背:“赤灵,要委屈你一阵子了。”
赤灵亲昵地用头蹭了蹭羽的手,口中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夜幕降临,羽躺在营帐外看着满天星辰,不远处的篝火偶尔传来噼啪声,草虫的叫声无处不在。羽拿出那片玉羽,映着火光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珠儿,会是你吗?”
蓦地,一阵阵号角声响起,羽猛地起身,将玉羽系在腰间,朝着城楼上跑去。
“来了,准备迎战!”
守将在城楼上大喊,城池前方,在无尽的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火光正快速朝这里逼近。两军很快厮杀起来,羽被留在了城楼上,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幕,羽默默地从城楼退了下去。
他拿掉包裹着长刀的布条,青铜长刀上盘踞着一条青龙,刀刃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师父,这就是我要面对的事情吗?”羽叹了口气,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身影。
“你是今天新来的吧?”
一名士兵摘下头盔,坐在了羽的身旁。羽点点头,士兵看着羽手中的长刀说:“好刀!我来参军已经二十年了,起初我也和你一样,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发起残酷的战争。二十年间,我见了无数人因为战乱而家破人亡,身边的人也一个个离我而去。”
老兵抬头看了看城门处,火光已映亮了那里的天空。“可是啊,人在乱世,身不由己。”他拍了拍羽的肩膀,重新戴上头盔,朝着城门奔去。
一夜无眠,敌军终于在破晓时分退去。城中士兵死伤过半,剩余的士兵在城下休整,羽一个个看过去,却并未看到昨晚的那个老兵。
守将的铠甲浸了血渍,他看着站着的羽,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你参军第一天就遇到了这样的事。这城是守不住了,你现在离去,或许还有希望活下来。”
羽走到城墙边,城外敌军的营帐绵延了数里。羽头也不转地问道:“敌将在哪?”守将指着那黑压压大军中的一面“梁”字旗,羽吹了声口哨,翻身跃上了赶来的赤灵。
“你要干嘛?”
守将一时间有些呆滞,羽微微偏过头:“人在乱世,身不由己。这座城,守得住。”
他两腿轻踢马肚,赤灵如风一般冲向敌营。守将来不及阻止他,只能看着他远去,敌营中出现滚滚烟尘。
半柱香后,城上的兵慌慌张张来报:“将军,您快去城楼上看看吧,他、他回来了。”
“什么!”
将军冲上城楼,只见那“梁”字旗已被血染红,身着青袍,单手持刀的男子骑着一匹通体赤红的马缓缓走出,手中还提着一个头颅,数千敌军竟无一人敢拦他。守将吃惊地望着归来的男子,羽把头颅扔在地上,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新兵以一己之力大破敌军的消息很快传入了皇城那位女子的耳中。女子身着红凤锦袍,头戴九玉彩凤冠,脸上戴着半块赤金火凤面具。女子看了跪着的探子一眼,慵懒的声音传来:“赏。”探子行礼退下,女子的眼神定格在大殿某处。
“会是他吗?”
一名老者从侧殿走出,正是谷元。谷元面色凝重:“依探子所述,此人身着青袍,骑着一匹通体赤红的马,使一柄青铜长刀,虽说与他有些相像,但还不能确定。”女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大殿外。
羽的离开很是突然,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在偌大的军营中,他好似从未来过。此刻羽正策马立在崖边,转而奔向下一个城池。一次又一次的捷报传来,君主的赏赐也是接踵而来。终于,在羽又一次以一己之力斩杀敌将后,君主下令召见这位军中的“神人”。
羽依旧是一袭青袍,背负大刀,于大殿中见到了那位女子。空旷的大殿中只站着羽一人,他拱手行礼,抬头看去,却只看到了半块面具和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
“你就是他们说的‘青龙’?”
羽点点头,而后迎着女子的双眸问:“君主您可知道长离之羽?”
女子颇有些随意地答:“长离之羽?这倒是没听说过。”
羽依旧看着她,女子挥了挥手:“今日便封你为青龙将军,全权掌握边事,下去吧。”
羽一动不动,问:“若是我替君主平了边关,君主可否为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女子的眸光落在羽身上,羽转过身去:“一个拥有长离之羽的女子。”说罢便径自离开。待到羽的身影彻底消失,这位一向以无情著称的君主竟然慢慢红了眼眶:“羽,对不起……”
暗处的谷元叹了口气,不禁为二人感到惋惜。只是他们一个肩负复国大任,一个是皇室的棋子,终究难逃自己的宿命。
羽策马回到边关,从所有将士中挑选出一千二百人,名为“青龙军”。在这一千二百人之中,当初庸城的守将赫然在列。看着那位身着青袍的男子,守将苦笑一声,若不是他,只怕庸城早已沦陷。
羽命人为这青龙军一千二百将士打造武器和铠甲,原先沉重的铁甲被用精铁打造的龙纹轻甲所取代。在羽抽调完将士以后,便无人知晓他们去了哪里。纵然一年之中边关战火不断,几座城池险些失守,青龙军也没有出现。镇边将军请求女子搜寻青龙军,女子却只淡淡地下令增加边关兵力,镇边将军心有不甘,还想再说些什么,女子已经起身离开。
终于,在消失了十几个月之后,一支铁骑从山林中冲出,所到之处片甲不留。羽和几位将领看着山下势不可挡的青龙军,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羽卸下赤灵的辔头,任其往山林中跑去。他看着北方,手持青铜长刀,重重地跪了下去。几位将领一头雾水,也急忙跟着跪下。
“师父,前辈,我明白了。”
羽起身持刀而立,双目紧闭,狂风突然袭来,一旁的马像是受了惊,几位将领都忙着牵马。蓦地,羽动了。还是那套熟悉的刀法,而此刻羽手中的大刀,仿佛多了些别的韵味。山间狂风呼啸,几位将领看着羽,一句话也说不出。羽将这刀法传授给了他们,只是他们不曾想到,这刀法竟有如此之威。羽猛地飞身跃起,手中大刀落在一颗三人合抱的大树上,顿时乌云蔽日,山林间响起了一声清晰的龙啸,大树拦腰而断。赤灵从山间折回,羽跃上马背,手中长刀直指敌城:“是时候了。”话音刚落,“梁”字旗就被砍断,一面绘有青龙的大旗正随风而动。
是夜,羽在城中犒劳士兵。庸城的那名守将此刻已经被羽任命为军中将领,他拿了一坛酒递与独自坐着的羽。
“真是没想到,当初一个仗都没打过的新兵,如今已是寒国最强军队的将军了。”
羽轻笑一声,仍是一副温和谦逊的样子,与战场上的他判若两人。守将喝了口酒,看似随意地问:“我记得当初你说要找一个人,找到了吗。”
羽为他添满酒,摇了摇头:“找到了,也没找到。”
守将挥了挥手,似乎有些醉了。“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因为战乱而家破人亡,又在战场上继续制造着这样的惨剧。我们都想着能升官发财,可是你,好像从不看重权势和钱财,否则也不会把君主的赏赐都用来给我们买战甲、武器,还有那一千二百匹千里良驹。你唯一看重的,就是你的神驹和玉羽吧?”
羽没有否认,军中人人皆知青龙将军腰系青色玉羽,从未取下,而将军的神驹,必以上等草料、天材地宝饲喂。羽扶着晃晃悠悠的守将,轻声说道:“你醉了。”
数年的发展让寒国强大了不少,而羽所率领的青龙军,也在复出之后接连攻占敌城。军中士气高涨,“青龙出,金城破。”青龙军成了寒国人尽皆知的不败神话。每当捷报传来,那位君主却总是喜忧参半,只是无人在意她眼底的那一抹担忧之色。大雪初降之时,梁军突然举全国兵力围剿青龙军。君主下令火速支援,却被告知大雪封路,一时间只剩下青龙军面对那数十万的大军。
羽骑着赤灵停在山巅,不远处是绵延了千里的敌营,通体赤红的赤灵在茫茫雪地里异常显眼。号角声已七日不曾停歇,敌军来了一波又一波。羽眉头紧皱,纵是青龙军有以一敌百之能,也无力对抗这泱泱数十万大军。他叹了口气,驭着赤灵冲向山下,直入战场。青铜长刀寒光乍现,赤红所到之处,留下遍地尸体。
再次击退敌军之后,羽擦拭着刀上的血迹,一千二百青龙军,只剩了七百人。赤灵安静地站在羽身侧,羽竖起长刀,刀柄深深没入雪地之中。
“将军!将军!”
军中信使急急忙忙地跑来,全然不顾自己的狼狈。羽接过密信,双目怒睁,当即下令:“全军弃城回都,诛杀叛贼!”
众将士听闻镇边将军造反的消息有些愕然,长久以来的训练却已促使他们骑上马匹跟随羽离去。羽下令之后便飞身上马,一只手紧握着腰间的玉羽,火速赶往国都。
即便是大雪封路,可凭借着千里良驹,青龙军还是于两日后回到了国都。赤灵速度不减,朝着紧闭的城门冲去,羽挥动长刀,大喝一声,那城门竟是被他生生劈开。他直奔皇宫而去,于大殿中再次见到了那位女子。
羽急切地上前:“你没事吧?”女子清澈的眸中涌出泪水,她摘下面具,弃了玉冠,投入羽的怀中放声大哭。随后赶到的青龙军面面相觑地看着这一幕,随即在皇宫中分派人手,大殿中只剩了他们两个。女子哽咽着说:“谷伯被杀了,那些大臣,全被杀了。”
羽虎躯一震,轻拍着女子的背。女子抬起头,正是当初离去的珠儿。
“羽,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对不起……”
羽轻声说道:“我都知道,从第一次来这。我就知道这王位上的人是你。我军中那一千二百匹千里良驹,正是爷爷所赠。”
女子仰起满是泪花的脸问:“谷伯去找过你?”
羽点点头:“早在我来见你之前,爷爷就将一切告诉了我,抽调青龙军也是爷爷的安排。他知道朝中有人意图不轨,没想到会是镇边将军。”
女子擦了擦眼泪,声音依旧哽咽:“那谷伯他还说什么了?”
羽正视着怀中的女子,说:“爷爷还说,若是复国不成,他自己定会以身殉国,他希望你可以放下一切,与我一起离开。”
女子推开羽,声音也变得冰冷:“这是谷伯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女子拾起玉冠和面具,转身背对着羽:“青龙将军,你可以走了。这纷争与你再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找的人,在六年前离开之时,便不存在了。”
一支身着龙纹甲,手持大刀的队伍冲破了叛军的防线,为首一人青色龙纹袍加身,手持青龙长刀,骑着赤灵神驹,怀中还抱着一个身着锦衣的女子。
“我等你很久了。”
城门下,一名金甲银枪的男子正在那里等候。羽挥了挥手,一旁的将领接过昏迷的女子,将女子安放在一旁。羽不经意间看到了那支碧绿的玉钗,当即心中五味杂陈。就算她得了王位,也始终戴着当初羽送给她的玉钗。
羽单手持刀,胯下赤灵猛地冲出,那金甲银枪也朝他冲来。羽反手挥动长刀,一记重劈落下,镇边将军横枪抵挡,长刀与银枪碰出点点火花。那人冷哼一声从马上跃下,手中银枪直指羽。羽亦是纵身一跃,手中长刀落地,刀柄在地上砸出凹陷。赤灵嘶鸣一声,朝着镇边将军所骑黑马冲去,黑马受惊,却未能逃离,被赤灵狠狠地撞倒在地,发出一阵阵哀鸣。
“你为何要背叛她?”
镇边将军冷笑一声:“为何?你难道不知道吗?自从你被封为将军,那个女人就事事对你上心,而我这个镇边将军,却越来越形同虚设,明知日后你会威胁到我的地位,不如我反了她自立为王。你倒也有些本事,梁国大军围了你七日还能有那么多部下,若是我没有拦下支援你们的队伍,只怕此刻我的人已经被青龙军杀光了,不过现在,你就准备受死吧。”
听了他的话,羽的双目变得通红,那五百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是活活被逼死的。粮草不足,外援未到,他的部下仍在硬撑着,而此人,正是杀死那五百将士的帮凶。
羽的目光落在男子背后的青龙军上,几位将领会意,带着人马退开,女子被几位将领护在军中。羽直直地盯着男子,身上戾气爆发。
“你本来有机会活下去的,可惜,你让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羽平静的话语中透着丝丝杀气,男子握紧长枪,红缨舞动,闪着寒光的枪尖朝羽刺来。
“你们安息吧。”
羽脚下发力,砖石竟被生生踏碎。他挥刀挡住长枪,大喝一声,刀刃划过枪尖。男子惊慌后退,羽欺身上前,长刀落下,风沙蔽天,一声龙啸在城门上空久久不散。
“哐当!”
银枪断为两半落在地上,男子身上的金甲轰然碎裂,重重地倒了下去。
羽把公主抱在怀里,看着那七百将士,平静地说:“你们都回家去吧。这天下总有人争,战乱永远不会停歇,与其无处埋骨,不如就此远离纷争。”
七百将士无一人回话,羽转身正准备离去,身后却传来了那位守将的声音:“回家?我们该回哪里去?将军常说,人在乱世,身不由己,如今您要遣散我们,可我们哪里还有家可回?哪里又会是真正的太平呢?”
羽的脚步顿住,守将下马拜道:“青龙军愿一生追随将军!”其余将士同样下马,齐声喊道:“青龙军愿一生追随将军!”羽轻叹一声,朝北看去,而后骑上赤灵,将士们所熟悉的声音传来:“全军听令,前往北方青龙山。”
不多时,羽怀中的珠儿悠悠转醒。
“这是哪?放下我,我要回去!”
羽的手牢牢锢着珠儿的身体,她怎样反抗都挣脱不开。
“羽你放下我!”
珠儿还在挣扎,羽一言不发,抬手猛地在她脖颈处击了一下,怀中的人儿立即安分下来。一日后,羽带着七百青龙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青龙寨。寨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蒙了许多灰尘。
“以后,我们便在此地安身。”
赤灵轻车熟路地上山觅食,其余马匹也紧随其后,它俨然成了这七百千里良驹的首领。
羽带着珠儿回到了以前的房间,简单清理过后,羽把珠儿放在床榻上,解开了珠儿的穴道。
“你为什么要带我走?”珠儿冷眼看着他,羽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珠儿拿起腰间的铁鞭说:“如果我赢了,就让我回去。”
羽一把夺过鞭子,双手按着她的肩膀:“你还不明白吗?寒国已经亡了,自当初你被禁军带走之日就亡了。现在梁国数十万大军压境,你有什么可以和他们对抗?你为何执意要回去?”女子泣不成声,羽关上房门,叹息着离开。
珠儿接连五天没有走出房门,羽就在珠儿的门前坐了五天。第六日,珠儿打开房门,门前的羽一不留神便向后倒去。待羽回过神来,不由得愣住了。
“珠儿你……”
此刻的珠儿已换上了青色罗裙,她面色疲惫,缓缓开口:“你说的没错,寒国已经亡了,如今的我还有何底气再谈复国?羽,我们为谷伯立碑吧,以后我们就在这定居,天下,就让别人去争,好不好?”
羽重重地点了点头,把珠儿揽入怀中。珠儿拿出红色玉羽,羽也取下另一片青色玉羽来,两片玉羽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两人在后山为谷元立了衣冠冢,半月之后,珠儿好像放下了过往,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长离,相传南方有比翼鸟,飞饮止啄,不相分离,雄曰野君,雌曰观讳,总名长离,言长相离着也。珠儿,你……你可愿意嫁给我。”
羽面色通红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珠儿精致的面容露出笑来,温柔地“嗯”了一声。两人的婚礼不是太隆重,不过在七百将士的操办下,倒也有模有样。羽脱去青袍,换上红衣,珠儿也身着大红嫁衣,姿色令人为之倾倒。两人焚了香,祭过谷元,拜了天地,便被将士们推搡着入洞房。欢庆过后,将士们戏称羽和珠儿是“寨主”和“压寨夫人”。两人相对一笑,曾经的那些事好似不复存在,而他们,也只是一对普通的恩爱夫妻罢了。
青龙寨处于深山之中,将士们按照羽的指示,把遇见的难民带回山寨,让他们在此安养生息。羽将青龙刀连同七百将士的长刀一同沉入湖底,没有人再提起往昔。
春日里,寨中的桃花开得正盛,珠儿在桃树下依偎着羽。
“羽,我们去看看谷伯吧。”
羽点点头,唤来赤灵,朝着后山行去。待到两人回寨时,寨子中却是传来嘈杂的声音。一名将领递给他一支带血的箭:“将军,死的是我们青龙军的士兵,尸体已经处理好了,目前还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
羽取下箭上的信,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珠儿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
羽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先回房吧,我有点事要处理一下。”
珠儿不再多问,牵着赤灵离开。羽握着那封信,缓缓开口:“传我命令,下湖取龙。”
那位将领心头一震,随即跑去传令。难民们被集中到一起,七百将士则将沉入湖底许久的兵器重新打磨出寒光来。
珠儿看着这一幕,拉着羽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参与这世间纷争了吗?”
羽沉重地说:“镇边将军当初勾结梁王,如今青龙寨里有内鬼,只怕梁王此时已经知晓我们身在何处了。”
“为什么?明明寒国都已经亡了,梁王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羽冷笑一声:“梁王的目的是你。”
珠儿呆立在原地,羽亲昵地搂住珠儿:“放心,有我在,他不可能得逞的。”
珠儿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莞尔一笑:“你不是说有内鬼吗?我知道内鬼是谁。”
寨中突然要举行葬礼,青龙军给每个难民都发了纸花,那些难民虽然一头雾水,却还是全数前来。珠儿和羽正站在山腰处看着寨中。葬礼结束后,青龙军迅速把纸花打扫干净,珠儿打开身旁的箱子,一只只蜂王飞出。
珠儿拍了拍手说:“那纸花浸了我的百花露,我们等着吧。”两个时辰后,一群山蜂从寨中飞出,一路飞向山下。
“出来了。”
羽翻身上马,将珠儿送回寨子,随后拿起那柄青龙刀,朝着蜂群所在的地方赶去。
繁密的山林间,一人正骑着马朝山下奔去。突然,那马猛地停了下来。前身仰起,马背上的人也被摔落在地。那人起身刚想挥鞭打马,却在看到一抹赤红时呆在了原地。
手持青龙刀,骑着赤灵神驹的男子慢慢走近他,他的额头不停地冒出冷汗,青龙刀闪出的寒光不时刺入他的眼中。他的手摸向腰间的匕首,突然失态地笑了起来:“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情报已经送出去了,你,那些将士,还有那个女人,你们都逃不掉,哈哈哈!”
马背上的羽一言不发,手中长刀寒光闪过,惊了林中的鸟。
羽策马回到寨中,七百青龙军身着龙纹甲,手持长刀,胯下千里马威风凛凛。那些难民躲在一旁畏惧地看着他们,珠儿缓步走到羽面前,恳求道:“羽,不要打仗,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羽下马接过将领递来的青色龙纹袍,苦笑道:“逃?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呢?如果再被找到呢?我不可能让你跟着我受苦受累。我答应你,只要灭了梁王的念头我就回来。”
羽换上龙纹袍,珠儿的泪水缓缓流下,她紧紧地抱着羽,头埋在羽的胸膛。羽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珠儿松开抱紧羽的手,羽转身调出二百人留在寨中。珠儿擦了擦眼泪,手中翻出一片赤羽来:“你一定要回来。”羽庄重地把青羽系在腰间,转身上马。赤灵嘶鸣一声,五百将士直奔山下而去。
残阳如血,赤身白额马上的男子单手持刀,身着青袍,在寨门前停留回望,腰间玉羽映着日光。珠儿噙着泪花注视着他,他轻踢马肚,赤灵顿时飞也似的冲入山林,羽的声音穿过马蹄声传来。
“这一战为你,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