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1日 星期二 晴
作为一个妇产科医生,最为感动的就是患者对自己的那份信任。患者信任医生,当然就能唤起我们医生对患者更深的情意和责任,将心比心,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在疾病面前,医者和患者原本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是由生命串连到一起的朋友。患者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医者,而医者则把预防疾病、减轻病人痛苦、救死扶伤当做自己的天责,医患关系应该就是神圣而亲密的关系啊!
不过,一个多世纪以来,医学技术的发展如此之快,真的是日新月异,但在很多疾病面前,医生还是束手无策的。医学是有局限的,我们医生不过“有时是治疗,常常是帮助”,千万不要把自己当成全能的上帝。
当前“技术至上”流行,使得我们的医者常常忘记我们学医的初心,忘记医学从何处出发,要到何处去。当前社会上医患关系非常紧张,动不动就有伤医杀医的报道出现,有制度层面的原因,但医患双方的人文修养缺失也是重要因素。
我常年工作在医院里,深深体会到生大病后的患者的痛苦。因为他们需要长时间养病,人际关系就会发生改变,逐渐与朋友、同事、社会疏离,而且因为角色的退化,变得较为退缩、孤立、没有自信,人际适应困难、社交圈缩小,慢慢就会变得不知如何重返社会,丧失希望,对未来感到幻灭。
所以有些医生自己患病了,都想隐瞒,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常常去安慰患者,这下自己需要别人安慰的时候却宁愿隐藏起来,因为害怕自己的圈子缩小,害怕自己被社会孤立,害怕别人同情的目光,当医生成为患者的时候,更能深深理解患者的心情。
同时患者长期生病住院或长期复健疗养而增加家庭经济负担,从而造成家庭经济破产,让爱情、婚姻也都会受到影响,发生剧烈变化,随时可能与所爱的人分离。这些都会导致患者恐惧、焦虑、忧郁、愤怒、委屈、自责、无助,从而出现身体失能的沮丧与自我接纳障碍。
这些不良情绪导致患者慢慢对治疗缺乏信心,对医生不再信任,对生命的不确定感增加,对自我的价值感降低,感觉自己拖累了身边的亲朋好友,浪费了国家资源,自感罪孽深重。而且久病缠身的折磨造成患者对生命意义的质疑,让他们面对死亡无比恐惧,面对对来世深感迷茫。
国外近年来兴起的“叙事医学”,由医者或患者把从医过程中正规病历以外的细枝末节、心理过程乃至家属的感受都记载下来,使我们原本冰冷的医学有人性,有温度,充满感情,这将大大有助于患者的诊疗,有效减轻患者的痛苦。
把医生的工作与文学结合起来,就能产生触及人们灵魂的好作品。文学是写人的,写鲜活的生命,写灵魂最深处的,当生命受到疾病威肋的时候,灵魂必受触动,这样由近距离观察患者的医生写出来的文学作品当然感人。这样的文学作品也弥合临床医疗、身心健康、卫生保健中的裂痕与分歧。
其实,医疗不仅仅只有技术,医院不只是一个完成打针、吃药、手术等的技术工场,医院不只是一条修理生命零件的流水线,医院是灵性之地,是应该充满人文关怀的地方,让人感到温暖和爱的地方。
医院这个特定的空间和场所,在患者心中,它应该是对家庭的告别,在这里有更多的安全保障,更强烈的灵性抚慰,只有在医护人员这个守护神的陪伴下才会减轻痛苦和慌乱,才能让身心受到的创伤尽快恢复。
医学的目的是回应他人的痛苦, 继而解除疾病带给患者的痛苦,让他们重新获得尊严。而叙事医学就能达到这个目的。
它重视医患之间的相遇,通过相遇,更加全面深入地认识患者,尊重并见证他们的痛苦,通过共情、抚慰的过程,给患者带来心灵上的安宁,给医学带来更多的尊严与公正。医学无法承诺治愈、康复,但是可以承诺倾听,尊重,见证与照顾。
做为一个医生要学会共情,学会感同身受,学会换位思考,这样医患才能形成情感、命运共同体,才能形成医患和谐关系。
当然同情不是共情,共情是精确理解和感受到他人的苦难体验与反应,动因是对他者痛苦的不忍,同时准备进入他者的苦难境遇与之分担。而同情心是与他者共同关注其苦难体验,但不予细分与介入,也不确定对方是否想要,他者可能不希望得到这份居高临下的怜悯与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