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记不得当时买《蒋勋破解梵高之美》这本书的冲动了,但在拿到这本书后撕开包装纸,粗略翻阅书页时的失落感依旧鲜明——整本书充斥着大量的油彩画以及一股浓重的油墨印刷味。
书的包装封面是梵高的《星空》,保留之前的阅读习惯,我把那张封皮给扔了,还是喜欢里面的封面——白底,简单的几个英文字母,用黑色细线连成梵高英文,低调不显眼。
前几天读的《月亮与六便士》,跟高更有关;现在读的是梵高传记,他也跟高更也有关。他们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两本书结合阅读,倒成了一种默契和缘分。阅读之后,最初的反感完全变成了对蒋勋先生的崇拜,透过画解读梵高的一生,细腻、透彻。
前几日看见朋友圈里的林语堂语录“一个人的领悟程度跟他所受的苦难是等同的”,不觉想起梵高,他知道,看到的美的奇迹,要用死亡做代价,要用自己全部的生命来交换;还有《月亮与六便士》中的思特里克兰德—高更的原型也是如此,他用一生追求那股“力量”,在得了麻风病之后,他开始不停创作,没日没夜地创作,在创作出罕世巨作的同时,他殚精竭虑,生命走向完结。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让我对精神病患者有了新的看法。梵高孤独,是个精神病患者而不是神经病。他行为失常,对生活有超于常人的深刻理解,变得绝对自我。上帝是公平的,伟大作品的诞生必然让创作者遭受一定的痛苦。在遭受异于常人的痛苦后,他就有了与上帝对话的资格和创作伟大作品的灵感。
最早接触梵高的画是在小学的美术课上。当时美术老师布置作业让我们模仿绘制一副书上的例画,我都不屑于临梵高的作品,觉得它简单、粗暴、幼稚。若干年后的高中,课本上出现的还是那副画,老师粗略介绍梵高及他的代表作《星空》,才模糊意识到作者的伟大之处,开始崇拜。当时的崇拜并不是发自肺腑而是从众,缘于老师的追捧和屈于权威——全世界的艺术家都认可梵高和他的作品。
大学,绘画选修课上,老师又讲到了梵高,讲到了他的代表作《星空》,详细讲解了绘画技巧和色彩运用。然对梵高了解越多,越觉得他的画深不可测,不易模仿,难度变大,束缚变多。因为许久没有动笔绘画,怕颜料碍事麻烦,就用铅笔在画纸上模仿星空。画时心不在焉,单薄的笔触,单薄的颜色,单薄的纸,越画与心中的《星空》越远,越画越觉得自己的无知幼稚。他的那些颜色,看着单纯却又复杂的颜色,到底是怎么画出来了?
画到最后手心汗湿,有些烦躁不安。老师看着那幅画笑笑:“你这个画……”没有说出对这幅画的评价,用摇摇头和冷冰冰的分数给出了最后的审判结果。这又如何,如果梵高的《星空》能够轻易模仿,那他的“精神失常”就失去了意义。失败的不是我的模仿而是我没能够坚持到最后。如果我真心投入,坚持画入自己对这幅画的理解,那么即便没搬用老师要求的那些绘画技巧,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说这是一副失败的作品。
梵高的绝对自我使他看到了无所不在的“美”的奇迹,喜欢东方文化,迷恋日本的浮世绘及简单明了的装饰。医生是梵高的对立面,将治愈这类人视为自己的职责所在。神经失常的人理应被送进精神病医院,为免周遭人受到伤害,为使他成为“正常人”。
想起之前的那个流浪汉,蓄着一大撮灰胡子,常年端着大杯子四处乞讨。春夏秋冬,身穿一件破烂的棉衣,披散着头发,看不清一张完整的脸。他是疯子,渴了就喝颜色碧绿肮脏的池水,饿了就吃倒在垃圾桶里的剩饭剩菜。那时候妈妈们总会拿他来吓唬我们这群熊孩子:“再不听话,就让江贤把你给抓走。”因此,我就更怕他,看见他走过来,就远远逃开。
可谁能想到这么疯癫的一个人,却写得一手令人赞叹的好字。初次发现是在油塘下三舅家。几年前三舅一家常年在外地赚钱,屋子没人住,某次去油塘下的时候,看见白色墙壁上满是用煤炭写的草书。虽然对书法认识不深,但还是能简单判断其好坏,是大篇幅的草书,豪迈流畅,潇洒自如。隔壁邻居说是江贤写的,为此三舅妈气得骂了很久:“这个疯子,没事干,把墙壁写成这幅模样……”
疯子江贤,不知他在写下连“正常人”都无法企及的文章时是否正常?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可笑的想法:“他会不会也是类似梵高、斯特里克兰德般不被世人理解的天才?”果真如此,我也没有勇气做那伯乐。我还是跟多数人一样,选择远远躲离,用“神经病”判断他的一切,厌恶、害怕,甚至想要攻击他,迫不及待要他进精神病院。
梵高拥有坚定的信仰,信仰基督教,为减轻社会底层、苦难大众痛苦,渴望成为一个布道者,却没能如愿。他画了很多自画像,成为自己的牧师,其中那幅被画成东方僧侣的自画像——踌躇、痛苦、纠结、内省。绘画中的歇斯底里、平和安静、光明希望是他对修行的追求,其中的纯粹使他无法挣脱绝对自我和永世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