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大家身后
——2009年
她和文友走入会场的时候,我隐隐觉得就是她了。
很早就读到过她的零星散文,近日又收到她托别人转给我的两本散文集,对从未谋面的她才有了更多的认识。
我是人潮中埋头行走的那一个,我也是人声中悄然独坐的那一个。会场上几乎人人都发了言,我拼命摇头摆手才逃避了枪一样指过来的话筒。状如探头般不怀好意的麦克风莫名地具有了让人紧张的主动性,其威慑不亚于圆桌边一道道游走的目光。
晚餐后,她不敢开车应对返家的三百里夜路,被安排了住宿。我做为陪伴也留下来。会议组织者的车在前面开路,引领我们撤离会场向市区进发。十多年来,深居简出,我习惯了那种一成不变的夜晚情节:守着家的明亮和简洁,与其中琐事耳鬓厮磨,忽略窗外的一团漆黑或者万家灯火。于是当我坐在她身边,随车体穿行在暗沉沉的夜间公路时,就像在梦游,心头浮起一阵迷离恍惚。远处明明灭灭的灯光更加衬托出天地的寂静辽阔,那些在白天自然裸呈的平常风物此时已由夜幕悉数遮掩,起伏间多了一层怪异和突兀。
我虽然也死死盯住前面的车,然而渐渐逼近的稠密街灯还是分散并瓦解了我的注意力,目标在一瞬间消失,我甚至惊讶得叫出了声。
“它转弯了。”她果断地说。也拐了一弯,酒店到了。
前边车上下来两位女士,她们向保安叮嘱了几句,又跑过来向我们叮嘱一番,才放心离去。
她没有听从前门保安的吩咐把车开向地下车场,在暗淡的光亮下透过车窗玻璃她侦察到上边还有一个车位。我跟着她步入酒店大厅,办理登记,领取房卡,在一片迷蒙温婉中找到房间,寂静的走廊很像冷清的街道。酒店如幽深庞大的蛛网,我躺在床上形同攀爬进去的小虫,飘摇不定的心连缀起一团杂乱无章的梦境。我甚至在梦中把她的汽车丢了,一直在艰难寻找,出入于嘈杂的人群中。后来仅仅得到一个没有丢失的消息,人便匆匆醒来了,心存隐隐的不甘。
虽然睡得晚,我还是像平常那样在五六点便急欲起床。好容易等到她也醒了,一起吃早餐,再去退房间。下楼时看到曾和她一同来开会的文友等在前厅沙发上,微微笑着。三个人在春寒中上车,踏上归途。
“我们谈了一晚文学……”她对文友说过这一句,大家一齐笑。虽然文学还是很多人的精神依赖之一,但是它在五光十色的时尚生活中渐渐淡出的事实足己让需要它的人们羞于高谈阔论。
她说自己天天十二点方能睡下,之前忙家务,等家人睡了又开始赶写新闻稿,读书创作等。我通常在九点左右便钻进被子,睡不着的时候也多以闭目闲思的状态渐入梦乡或者静候天明,活像一个长年休养的病人。只有某些念头需要诉诸笔端才会发生挑灯夜战的情节。
一个座谈会让她和文友感慨良多,D市的文学界在每一个年龄段都有领军人物,S市却出现了严重的断代现象。她是那部分关注社会并且融入了社会的女性,心里还装着一个大家。我属于不曾长全翅膀的鸟,或者说我好容易长出来的翅膀因喜欢捆绑杂物早已滞重不堪。匍匐在地的年年月月对蓝天怀有永恒的热望,对搏击长空的每一个英姿心生敬意。人们说人总要为自身存在找到一个意义的寄托,有的女人选择了家务,有的女人选择了事业。我却觉得更多的女人是工作家庭都在悉心打理并且经营有方。她们必然承受着更大的风浪,也终将飞抵理想彼岸。
习惯了出差的人,包一拎,车一开就走了。而我这类种在家里的人,出一次门,像拔萝卜一样会带出沉重的泥来,不能无牵无挂说走就走。以至于在偶然的饭局上看到我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有人奇怪了:“莫非你家里还有个吃奶的孩子?!”
其实是我近似于吃奶的孩子,就像曾经紧紧埋伏在母亲怀抱中那样躲藏于浩瀚的生活浪潮之外……就算出了家门,也得跟在大家身后亦步亦趋,才略觉安生。(20090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