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的夏天

博尔赫斯和猫

两年前的夏夜,写过《博尔赫斯的村庄》,那时,想象力盘踞在深圳的城中村。不意今年进入仲夏,又遇博尔赫斯《最后的对话》,在鏊子似的华南夏夜里,让人获得片刻荫凉。

他的世界,确实像是一座浓荫遮蔽的花园。

1985年,博尔赫斯86岁,与他对谈的,是另一位阿根廷诗人,晚辈,当时37岁的奥斯瓦尔多·费拉里。这本书就是延续三年的对谈笔录。

如果这可以称为口头创作,那么这可能是博尔赫斯此生最后一部作品。

这也像是一位作家最后的奥德赛。他离归去的日子已不远。(博尔赫斯1986年去世)

据他自己说,活到八十几岁的人,之前的年代,所有的记忆,只能是一种负担。我看到的是一位不回避这些负担的勇敢的老人,而且,他还充分利用了这些“负担”。

我见过多少过着表面无趣生活的青年、中老年人,假如他们捱到八十几岁,还能有什么原料来制作自己的回忆,实在也难说。从对话录中我发现,利用抽象观念的传递是一种能力,甚至比利用自己的感官更难,这智性的一面,能如何修炼,能拓展到怎样的深度与广度,真是值得好好研究。

在题为“论哲学”的对谈中,博尔赫斯提到了佛教,提到佛陀去世时,弟子纷纷哭泣。“他并不像基督那样对弟子们说他们会在未来相聚,他对弟子们说已经把自己的教义留给了他们——他不强求他们作为个人要再看到他,因为人格与自我都是虚幻的。”

许多年前,博尔赫斯写过《人格的虚无》和《自我的虚无》。年代久远到他自己都不是很肯定了。

奥德赛经过的风景,哪会一点不漏地、全息地记起呢?

又或者,在奥德赛的重新编码重新呈现之时,有一种“乱入”的效果,以至于,真的出现了一家“天堂里的酒吧”,在那儿,孔子、佛陀、耶稣和老子,一起在喝酒聊天,也可以有……

在博尔赫斯所努力的文本里,就有这样的气象。

所以甚至都不用出现一个“特定的人”,去承载引领读者穿越故事到达彼岸。

对谈者费拉里,将之称为“以文学通向智慧”。

能做到这点的人,世上真没有几个,得到博尔赫斯这样的寿考的,那就更是罕有了。

对于宿命,“连诸神也受制于它”,大概是两人谈论史诗时的底色。从荷马,到维吉尔,到但丁。

可惜啊,博尔赫斯没有进入过汉字的世界,否则他该喜欢屈原,并且从楚辞中读出远比忠君殉国更重要的东西……可以称之为诗性的自由吧!

又假如,他能有机会进入格萨尔王的长诗的世界呢?

鉴于很多事物被不得已的翻译给毁掉了,隔绝就隔绝吧,好在,奥德赛的归途是同一个指向,虽然无人得知,旅途的尽头之后发生着什么。

有限的生命,是如何被开拓得辽阔无垠的。从博尔赫斯这里,大概能窥知一二吧。

这本对谈录的译者,陈东飚先生,在译后记中提到,阅读博尔赫斯,会发生一种时间与空间的汇聚,接触到一种“无限”。某种意义上,可以得出译者这样的结论: 在博尔赫斯之后,人类的记忆更丰富了一点。

可巧的是,书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前一位读者夹在书页中的一张小纸片,上面用圆珠笔写道:

And if there were no pain, you say, we'd never know our greatest joy, relief from pain.

(好奇地上网搜了一下这句话,是大一的英语听写作业,但文章的具体出处没能找到。)

这个夏天,刚刚好,有博尔赫斯的夏天。

梦中之梦,博尔赫斯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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