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学时,在200米外的樟下山茶山坡两人多高的横截面,还可看到用于藏红薯的地洞;在老家未通机耕路前,在高畈村村口但属于岩下陈行政村的柑橘山南边的横截面,还会有村民用小锄头去掏个洞,可以装几筐红薯。为防止野兔和老鼠出没,洞口似乎先装一些木板和竹帘片进行遮拦,然后再涂上拌得稀烂的黄浆泥。总以为这样做可以乱真,却丝毫骗不过那些比狐狸还机灵的小动物。因此,早上上学,碰到邻居陈姓大哥,他脸色铁青,总会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昨晚,狗塞(读sai )的,又来背了。”我走近一看,在洞口的地上是落下不少碎泥。背,是咬嗜,也可以解释为“用嘴叼或拖走”。
地洞内冬暖夏凉,红薯挖回来放在那里可以防止冻坏。我父亲好像对掏地洞藏红薯这技术活不那么感兴趣,他与二哥从田地里掏来的红薯大多堆放在二楼的楼板上。半夜睡觉的时候,经常会听到“啷啷啷”“啷啷啷”的声音,然后是父亲摸索起床声和大声呵责的声音:“斫(读 de)骨,斫骨了”。后来,好像他也懒得起床,任由小老鼠咬嗜大老鼠“背”。
掏洞是一项体力活,洞太小藏不了多少东西,太大又十分招人显眼,既要防范小动物,也要防范贼骨头(小偷的俗称)。这小偷啊,通常也会在白天踩过点的,且有专门的工具,不然在两眼一抹黑、黑古隆冬的夜里,在坡面上爬上爬下,难免会惊动那些并不安分的雄狗。雄狗它们生来比较忠诚加痴迷,听从主人的吩咐,24小时把守家院,也会去负责几个“相好”和不知是谁的野孩子的安危。碰到它们,估计小偷有十个胆也不够,不仅心凉了大半截,拔腿逃都来不及,还哪有时间去担那些偷来的红薯。要是引来村民,并被团团围住,一阵拳打脚踢是轻的,还要被罚放一场电影。还好,村民和周边村落的百姓看了这场电影后,只会打听小偷是哪个村的,却很少去记住他的名字。
想想他也是怕家里人挨饿,才不得已在后半夜出来犯事。不然,挑着石子一般沉重的番薯,一直回家转,路人见了也知道他是一个不正经的人。能有什么办法呢,在年后一两个月里青黄不接的时候。
到了今日,老家樟下山茶山和岩下陈柑橘山,连新萌芽的茶叶都没人去摘了,柑橘树也早已逝去了踪影,藏红薯的大小地洞也渐渐倒塌,慢慢地荒芜了。你想看到地洞冬藏的实景,需登上金华北山海拔较高一点的梅江镇龙门行政村和翻山越岭才可到达的壶平(瓶)殿行政村。我也曾在遂昌县境内白马山的小山村边上看到过一个个肩紧挨着肩的地洞,起初以为是已没有后代子孙前来祭拜的无主坟,害怕得要死,等定睛一看,是曾经贮藏红薯和白大萝卜的地洞,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并用右手捂住左胸口,安慰一下那颗突突急跳的半老的心。有的洞口用木板简单地拦一下,有的正张开黑魆魆的大口,仿佛想对你叙述那些往事——山民如何把自己当作宠儿,又如何弃之一边,不闻也不问。
地洞,是不是还有“广积粮、不称霸”的意思在内,我更是不甚知了。有时候,在春天,在白沙集镇上,是会看到有山农用三轮车载着新新鲜鲜的番薯、芋头前来叫卖,估计是从高山上的地洞里挖出不久的,通过半天的售卖也能赚上一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