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40年来,交通事业的历史性跨越,让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在我心中深深铭刻,自行车、摩托车、汽车、火车、飞机,我都坐过,但让我永生难忘的,还是父亲的那辆毛驴车。
父亲的毛驴车并不豪华,车厢长1.6米,宽1.3米,纯木质材料,车头两侧有两根长约1米的车辕紧紧固定着车厢,驾上毛驴后,由两个车轮支撑着一家人的生活滚滚向前。
平日里,这辆车主要用来拉粮食,每当收获的季节,父亲总是起早贪黑,爬过一条条沟,越过一道道梁,将十多里外的小麦、荞麦、糜子、土豆……一趟趟拉回家门前的场上,然后选择风和日丽的天气,用毛驴拉着沉重的水泥“磙子”,把五谷脱粒,贮存在库房里;每逢赶集市的日子,父亲总是兴致勃勃的把车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等着天亮,拉上几只羊,开开心心的与村民们一同去定边县红柳沟镇,卖羊为我一分分攒下实现梦想的费用;每到春节来临的时候,父亲更是不畏严寒冰雪,大年初三左右,他总会早早喊着我们起床,一顿简餐过后,就娴熟的驾驶着毛驴车,拉着母亲、姐姐、哥哥、弟弟和我去外婆家拜年,外婆住的高兴庄离我家有二十六里路,道路并不平坦,出门向西,经过一里路便是一道山沟,村里的牲畜饮水全靠这道沟来保障。沟路有一里多长,长满干枯的芨芨草,凛冽的东北风时而吹过,看着父亲勇往直前的样子,我几乎忘记那是数九寒天,下了沟三百米后,剩下的是漫长的爬坡路,坡度将近50度,毛驴喘着气,父亲先下了车,看着姐姐和哥哥互相把对方往车下推的打闹着玩,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匆匆跳下车,体弱多病的母亲笑着对我说“利娃,坐着,驴能拉得动”,我总是调皮而韧性的回答:“妈,驴有驴的苦衷,我下车不是因为它,我只是想走更远的路……”,大约半个小时,翻过那道“西沟”,再走三里坑坑洼洼的土坡路,便可进入有两条机动车道的乡镇公路,我们一家再次热热闹闹的挤在车厢上,享受着没有颠簸的二十里乡镇公路。乡镇公路有四米宽左右,当两辆小型轿车会车时,剩下的路面刚好能容下一辆毛驴车。上了公路后,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总会争相议论着,我们和二姨家的人谁先到达外婆家,因为我们常常按惯例同一天去拜年,二姨家比我家到外婆家近五里左右,她家有四轮拖拉机,每次到外婆家时,二姨家的人几乎已经喝饱了茶坐在热炕头上,我总会羡慕的发问:“为什么你们总是来的那么早?”,得到的往往是一个让我不太认可的回答:“因为我们走的早”。
我相信,不论是干农活、赶集,还是看望亲戚时,全镇没有比父亲起床更早的,随着年龄的增加和家庭条件的改善,我逐渐找到了那个更加可信的答案,那是我读高一的时候,刚满16岁,父亲驾驶着四轮拖拉机把我们从老家顺利带到了外婆家。那一年,我很内疚的对父亲说:“爸,我知道迟迟赶到外婆家不是因为你驾车慢,不是因为咱家的驴偷懒,更不是因为咱要多走五里路!”
直到我要离家去千里之外的天津攻读硕士研究生时,父亲告诉我:“娃,这次你要坐火车了,一定很开心吧?爸的毛驴车不能送你去那么远,但火车可以,因为它比毛驴车发达!”
毕业后,我去过北京、上海、广州和四川的一些城市与乡村。如今,我深切的体会到,20世纪50年代出生的农民父亲话语中的“交通发达”所蕴含的意义,它能让我们在晚出发半小时的情况下,比毛驴车早一小时到达外婆家,让家人少受一小时的寒冷;它能在父亲晚起床半小时的前提下,比毛驴车早一小时把粮食拉回场上,少受一小时爬沟翻山的疲惫;它能在父亲晚到集市半小时的情况下,卖了羊早一小时回到家,少在街上买瓶水吃碗饭,为我多攒几元学费、车费、生活费。
如今,我驾驶着警车驰骋于城里乡下,将生命的能量挥洒在各类交通事故现场,每当看见发达的机动车被撞得粉身碎骨时,我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父亲那辆舒适经济、安全可靠、让家庭幸福、伴子女圆梦的毛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