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冬至,古书上这样说“冬至三候”: 一候蚯蚓结,蚯蚓乃阴曲阳生之生物,因感知阴气仍重而在深土中蜷曲纠结;二候麋角解,冬至一阳生,麋感阴气渐退而解角;三候水泉动,由于阳气初生,此时山中的泉水可以流动,并且温热。
看来,冬至这个日子是用来交接与唤醒的,而这个冬至,于我,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生命里昨天已交还给过往,今日恰好温柔袭来,未来或许有了新的可期!
其实,最近的日子,像是陷入了一场刀光剑影的恶战当中,懦弱无力的我却永远只是单枪匹马地孤军奋战,无人帮,也真的无人能帮。女儿们的学习始终不见起色,虽看似努力,其实大多只是假象,班里学生各种状况层出不穷,问题孩子一个接一个,自己的心情也总被一些无聊的事情纠缠着,一切都像陷入激流中的漩涡,欲摆脱却总不能。纠结,怨愤,成了心潮的主流。
今晨六点,孩子们按照班里的周末“醒心”倡议,如约要去跟同学晨练。我也要去送她们到约定地点,从床上坐起来,一下子看到了宝文的矫形支具,心里猛然间酸楚起来,孩子多不容易啊,瘦弱的身躯整日带着这个冷冰冰的家伙,还要每天承受学习的压力和来自老师家长的苛责,可是她还是每天坚持着,小心翼翼地面带微笑应付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生怕惹来来自师长的一顿自己无力抵抗的风刀霜剑。“孩子,你真了不起,你比我们所有的人都了不起!”我猛然间抱住了她,亲了她的脸颊!她久违地开心地笑了,也许这个拥抱和赞许会给孩子带来许久的安慰吧!唉,许久以来,我的眼里只有成绩,作为妈妈多久没有好好安慰我的女儿,没有好好抱抱我的脆弱的宝贝了!
我们起床,下楼,上车,正欲出发,才发现今晨车前的冰霜较昨日更甚,前路迷茫,无法前行,其实昨天也如此,可我硬是被懒惰打败,一路担惊受怕磕磕绊绊载着她俩来到了约定地点。今晨,虽然已稍稍爽约,但有了昨日教训,我还是毅然下车刮净了车上的霜花,经过一番功夫,发动车子再出发,车窗明净,心里亮堂,新的一天的爽朗就在这几分钟的看似是耽搁里豁然心间。边走,我边对她俩说:“你们看啊,凡事只有做好准备,才能行得通畅!”她俩也赞许地点点头。
到了出发地点,我们一行近十人,在黑暗里向迷蒙中的黄河大坝奔去,孩子们奔跑似夜空里的飞鸟,虽身形模糊,却轻盈伶俐;我们大人跑不动的,则似晃晃悠悠的大熊,虽动作迟缓却滚圆喜乐。但无论谁,寒露中的我们都被自己这种与严冬搏斗也亲吻的热情感动了感动着。
到了黄河岸边,冬日的黄河静穆沉稳,岸边的柳树和小草在时作的冻风里萧索无助,但今晨,经过孩子们的唤醒,它们已然在晨梦中看到了春花的颜色,听到了春风的消息。我们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了大自然的领地,却也给万柳千松带来了生命的灵动和葱茏。人和自然,就在这袅娜的晨雾中,完美地相遇,和谐地交融,道法自然,天人合一。
回程时,天已是透亮,我多日来昏暗的心也暂时透亮了。我叫住了我们班的三个男子汉,今天,我来,是要交给他们一项艰巨的任务。班里有个孩子又一次厌学了,面对他的屡次叛逆,我气愤失望,有时真想撒手不管,反正毁掉的是你自己的人生!可是,为人师者的那颗心却一刻也不得安宁,孩子小,不懂事,我怎么可以不懂事?!于是,今晨我特地赶来,想让他的这三个好朋友去开导一下他,劝解一下他,希望他可以迷途知返,不要做让自己终生后悔的事情。我把任务交给他们,希望我的孩子们可以完美地完成任务,更希望这个孩子不会因年少的冲动无知,毁掉自己的整个人生!祈祷!
吃过早饭,一上午,孩子们努力复习,我听着音乐做着家务,岁月难得地静好。可短暂的恬静终究是假象,我多日的怨愤还是爆发了。
等母亲看腰病回来,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我就因一些琐事,对母亲发起了牢骚,强势的我,甚至不愿听见一句母亲的劝解,那么要强的母亲硬是像个没做错事却被无端数落的孩子一样,忍气吞声,听着我一句高似一句的呵责与不满,一句也不敢反驳。而不懂事的我仍旧不依不饶,回到老家,对着父母又是一顿训斥,然后带着抱怨回到了县城。
中午,朋友邀约,一起吃饺子。在朋友家包饺子时,我又说起了这事,朋友的一句话点醒了我,她说:“娘永远是毫无怨言听我们发牢骚发脾气的那个人。”我的眼里一下子涌上了泪水,是啊,娘有什么错,只不过是好心劝解,却招来了我严霜一样的脸色,刀剑一样的呵责。想想这段时日,每周跟娘去按摩腰,哪一次娘不是怯怯生生地看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跟我说话?我那个年轻时风雷一样脾气的娘,在她的女儿面前,何时变得这样胆小怯懦了?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百善孝为先”,有多少人感慨: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养亲不待,可是,又真正有多少人在父母健在时,对父母和颜悦色,让父母欢欣,如我?!父母永远是我们风雨时毫无遮拦天空下的荫庇,可父母老了,他们成了孩子,他们也需要风雨中荫庇啊!唉!
下午,回到家,做错事的我打电话给娘,爸接的,我不好意思地说:“别生气了,没事了,我就是这样的脾气,说过去就没事了!”“没事,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我和你娘一直在惦记你,没事就好啊。”爸仍旧是笑呵呵地,平和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两个人,对我,可以这样不计前嫌,可以这样像大海一样包容我的坏脾气了!唉!
傍晚时分,我坐在窗前,苍灰色的天幕一点点变成苍黑,然后什么也看不见了,一天的故事,也终于被它埋没了。心潮也由晨起的澎湃万丈变成此刻细碎的水波,这个冬至日,于我,交接了些什么,又唤醒了些什么?终不得而知!
只是,此刻,心里跳出了这样一个句子:
我喜欢深存感恩之心又独自远行的女人。知道谢父母,却不盲从。知道谢天地,却不畏惧。知道谢自己,却不自恋。知道谢朋友,却不依赖。知道谢每一粒种子每一缕清风,也知道要早起播种和御风而行。
——毕淑敏《我所喜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