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湛蓝的天空下,再也不见南飞的雁群,当皓月当空的夜晚,独自遥望远方的家乡, 乡愁像一根丝线把我和它牢牢拴在一起,那悠扬的怀梆,那淳朴的乡音,源源不断的传送而来!
每一个在外漂泊的大南坡人,无论事业有成或者辛苦打工的,每当从都市之中探出疲惫的身子,眼睛最想看到的是晨曦中薄雾缭绕的大南坡,心里想到的是夕阳下炊烟袅袅的老院子,而永远嵌刻于梦中的记忆,不仅仅是靠天吃饭的几块薄田,还有那绿油油的红薯地!
离开家的人都可以称为漂泊,那是因为根在这儿,就像华丽的风筝,飞得再高、飞得再远,牢牢攥在手中的,还是家乡这根线!
如果你在九月来到秋霜尽染的大南坡,会收获许多的惊喜。一个个甜美的柿子,提着火红的小灯笼站在路边等你,金黄的梨,粉红的苹果,酸甜可口的山楂,它们会为你的味蕾留下徙转的回忆;它们会用自己的魅力,为你的诗歌词阙,点缀出佳作绝品。而更能唤醒乡情的,或许只是在坡角荒地上默默无闻的红薯!
大南坡分北坡和南坡,北坡的地势孱,南坡的地势高,下雨的时候北坡能多留住一些雨水,所以长的红薯个子大、份量足,能把地面顶出一条条的裂缝;南坡的地势高,存不住多少过路的雨水,红薯就卯足了劲吮吸地下的水,地下的水不像雨水,它们有根,有根的水就甜,所有南坡种出来的红薯好像浸泡过了蜂蜜,特别甜,蒸熟后外皮溢出一层层白色的糖份!
留根的红薯地在南坡上,除了两亩吃粮地,剩下的全部栽种了红薯。他喜欢吃红薯是从上小学时开始的,留根弟兄五个,他是老小,那个时候家里穷,贫困的农家添了五个吃货就更穷了。每天饭后看着五个舔的流光发亮的大海碗,妈妈就愁得掀起衣角抹着眼泪,留根爹见了,长叹一声,摔门出去,把一点吃粮地都种成了红薯!
从此以后,生红薯、蒸红薯、烧红薯,煮红薯成了他们家的主食,几个孩子走到哪儿身上都带着一股红薯味儿,不过苦点累点那个年月终究还是熬过来了。
留根的媳妇叫叶儿,是村西二里地大东村的。夫妻两边都没了老人,自己跟前也没有孩子,这些年虽然寂寞些,倒也清静!夫妻俩儿闲时就把南山根的荒地都刨了刨,全部种了红薯。
留根和叶儿坐在桐树下乘凉时说,今年咱们种的都是红心黄心的,品种好,不卖了,留着自己吃。叶儿光笑不吭,心想,看把你能的,放开吃,你会吃多少!
早上,留根拿着邻居孩子给的一张体检表进城了。那个娃在城里上班,这两天正集中体检,也给他弄了个名额。
叶儿背着镢头来到山脚下的地里,昨天刚下了一场雨,虽然不大,但是红胶泥土性黏粘鞋,进不了地,就站在地边四下观望。
一缕薄雾在阳光下慢慢褪去,南山上十几年前栽种的柏树都有碗口粗了,郁郁葱葱的,成了一片森林!
那个时候每家每天都分有植树指标,当时真是太难了,山上石多土少,刨一个树坑要很长时间。挑水更难,从大水坑到山上都是陡峭的小路,别说挑着沉重的水桶,有的地方空手走路还得揪着荆条上去。可是,这些活儿留根一个人都干了,他心疼叶儿!
看着想着,叶儿笑了,笑容甜甜的,酒窝也盛满了甜蜜,好像又回到了初恋之时。
可是,当她的目光逡巡着,停留在一朵花上时,甜蜜倏地飞走了,惊愕瞬时变成了不安,红薯开花了!
俗话说,红薯开花,夫妻分家。种了这么多年红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开花。
叶儿惴惴不安的回到了家,留根还没有回来,她心不在焉的做着午饭,留根爱吃豆角捞面条,一直细心的她,今天炒菜时竟然放错了,鬼使神差的把糖当做了盐。
中午时留根回来了,一头的汗水,进门就嚷嚷着饿了要吃饭。叶儿小心的问检查结果,留根一边吃一边嘟囔,人家的检查结果都有,唯独我的报告单没出来,让下午再去,我这样好的胃口,还会生什么病。
叶儿的心咯噔一下,紧了紧,她说你下午歇歇吧,我去取回来。
寒风凛冽的街头,叶儿推着车子在城里卖红薯。留根住院好长时间了,家里早就被掏空了,医生对她说了,这种病治愈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零点几,人走的时间只是早一些晚一些的问题而已。
可是叶儿不信,她不相信好好的一个壮实男人,说倒下就能倒下?俺的男人可有劲儿了,她对邻床的那个女人说:“一百多斤的红薯,他说扛起来就能扛起来”!
手边没钱了,她就去借,亲戚朋友借遍了,她就白天去打零工,晚上回医院陪男人。她在车站卸过货,一百多斤的粮食,男人们扛着还累得呲牙咧嘴,她那七八十斤的小身板却从头干到底。
结算薪水的工头看着她那柔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不住的摇头叹息,如此拼死拼活的干,这个女人不知遇到了多大的困难啊!
叶儿回到医院的时候,发现床空空的,她的头一晕,差点栽倒,然后发疯似的满院子寻找,一个病人提醒应该去问问医生,她才醒悟过来,来到办公室,医生说她的男人早上查完房就不见了!
叶子回到山里时,天已经麻麻亮了。村子在晨曦下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量着这个疲惫不堪的女人,几声犬吠,几声鸡叫,都是那么的熟悉。她没有回家,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了南山脚下的红薯地。
绿油油的藤蔓长满了整个荒地,那红色的茎、绿色的叶,还有叶尖上凝聚的露水,留根躺在藤蔓织成的床上,手里捧着一只刚刚挖出的、沾着泥土的红薯,放在嘴边,笑着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