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海棠(五)

叶梓读罢,不禁感叹造化弄人。

以她所知,元媛命格顺遂,本还有四十多年的荣华富贵享受,却被一场大火提前焚毁。

也是巧合,最近地府出了很多事,办事的差役忙的焦头烂额,才回让她的魂魄独自在人间徘徊了这么久。

算了,既然被自己遇上了,就当帮黑白无常个小忙吧。

元媛回忆说当年有传言,说元家私藏了一份神秘宝藏。叶梓瞬间就想到了书房的夹层,还有不速来客留下的踪迹。

看来,事情与这传说中的宝藏有着密切关系。

近日来,扬州城出了一桩事,街边巷角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这醉人居的老板娘叶姑娘,莫不是天将横财,一夜暴富?

你看她,昨天刚盘下了东市生意最好的首饰店,今天又接手了西市以昂贵著称的丝绸铺,简直是看到什么买什么,出手阔绰。

有心人帮她算了一笔账,虽说醉人居自开业以来生意兴隆,但毕竟是个小酒馆,开业才几个月,老板加伙计总共就两个人,再赚钱能赚到哪里去?

也有人猜人家叶老板本来就是有钱人,爱好开个小酒馆。可当初她主仆二人刚到扬州城时,一无车马,二无行李的,实在不像巨富的样子。

所以,这叶老板定是发了一笔横财呀!

人们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地猜测着。

这夜,挥霍了一天的叶梓早早就歇下了。元府里一片漆黑。

书房新糊的窗户纸慢慢被润湿,戳了个小洞出来。一双眼睛在窗外窥探。

书房内没有人。

窗户慢慢被推开,一名黑衣人小心翼翼地翻进来。他蹑手蹑脚地书桌后面的墙壁处,四处摸索,仿佛在寻找什么。

突然,一缕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地在他耳边响起:“找到了吗?”

黑衣人一个转身出拳过去,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

那个声音又来了,仿佛嘲笑他般:“哈哈哈哈,要不要,我帮你找啊?”

黑衣人转身四顾,书房里根本没有其他人。

他往窗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海棠花树上,挂着一个身影,飘飘荡荡。

他又惊又惧,想跑双腿却一阵发软。

毛竹蹲在树上,宽大的寝衣随风飘荡。他嗤笑一声,骂道这么小胆子,还敢做贼。

叶梓提灯从黑暗中走来,她笑着说:“朱老爷好歹也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怎么大半夜的穿成这样跑到我这来了,莫不是走错门了?”

黑衣人颓废地摘下蒙面,正是朱三公子的亲爹,朱老爷。

叶梓点好灯,书房恢复明亮。毛竹将朱老爷请到座位上。

叶梓慢悠悠地说:“朱老爷既然来了,就不急着走吧。听我讲个故事可好?”

朱承贵可谓是做生意的奇才,年纪轻轻就从一无所有做到了扬州第二富。

对于排在他前面的扬州首富元长宵,他一直很不甘心。

在他看来,元长宵就是个绣花枕头。若不是出身选的好,他哪有资格和自己并肩。可是就是这出身,却是自己永远无法匹及的。

后来,朱承贵娶了妻,夫人虽然姿色平平,却出身名门,虽然是庶出,却有个在京城做官的嫡兄。

自从娶了亲,朱老爷觉得县太爷看自己的眼神都亲热了很多。

没几年,隔壁的元长宵也成了亲,娶得是一来历不明的女子,生的却是花容月貌。

再后来,朱家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家里的开销却越来越大。朱夫人每年都要拿一笔大钱回娘家打点。

朱承贵虽然倍感心疼,却也不敢表示出来,毕竟自己还要依仗大舅兄。

元家小姐快要及笄时,前去说亲的人踩破了门坎。

朱老爷本来不信传言,但大家都把元家当成个香饽饽,他不免也有些犹豫。

一日,朱夫人前来找他,要他去替儿子求娶元小姐。

她劝说,这元家只有这一独女,纵是有万贯家产,以后也都是留给她的。谁要是娶了她,相当于娶了个财神爷回家。

朱老爷一想也对,当晚立马去拜访了元老爷,为自己的大儿子求娶元小姐。

他见元老爷没表示同意,心下有些着急,忙改口说二儿子也可以。

没想到元长宵当场翻脸,怒道:“欺人太甚,你把我元家当成什么了。”当即吩咐下人将朱老爷赶出家门。

朱老爷恼羞成怒,两家反目成仇。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火烧了元家的上上下下,在伺机溜进老宅寻找传说中的宝藏。

故事讲到这里,朱老爷早已面无人色,惶恐不安。

毛竹恨他狠毒,狠狠踹了一脚,将他踹到在地,还想继续揍几拳解气。

朱老爷老涕横流,连滚带爬地来到叶梓身边,磕头求饶:“姑娘饶命,姑娘饶命。不是我,真不是我放火烧了元家啊,我虽然贪财,却没那个胆子害人呢!”

叶梓问道:“不是你,那是谁?接下来的故事你来讲。”

朱老爷忙答应。

那日,被元老爷拒绝后,朱老爷自觉没面子,甩手而去,两家闹掰。

没想到过了几日,元长宵托人带话来,说想再跟自己谈一谈。朱老爷以为事情有转机,忙去赴约,当天便喜笑颜开地回了府。

朱夫人问他有何喜事,他窃喜回道:“真真是天大的喜事,原来元老爷看上了我们家小三子。允我这次只要小三子考中功名,就同意与我家做亲,还表示为元小姐准备了丰厚的嫁妆。我们朱家,发达的时候到了!”

朱老爷自顾自地高兴,没瞧见自己夫人眼底的阴戾。

朱三公子的存在一直是朱夫人心头的一根刺。她没想到千防万防,却防不住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那丫头辞行时明明告诉自己回老家嫁人,没想到却是偷偷做了朱承贵的外室,还生下了一个孽种。

她派人偷偷毒死了外室,却留下了朱三公子,本想着把这个孽种圈养在朱府,一辈子不允许他出人头地,只当提醒自己时刻记得被背叛的耻辱,没想到却有了这番造化。

朱夫人越想越气,自己的两个嫡子元家看不上,偏偏瞧中了那个卑贱的庶子。朱方旭现在在京城考试,万一要是考中了,岂不是真要娶了元家的小姐?

那元家小姐若是带了万贯家财嫁进来,那以后自己,还有自己的两个嫡子,岂不是要被一个庶子骑在头上?

不行,她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于是,朱夫人花钱雇了人,在元小姐及笄之日,全家放松警惕之时,蓄意纵火烧了元家。因两家相邻,还特意嘱咐漏过书房一处,免得火势蔓延到自己来。

她本想只是烧毁财物就好,没想到那日元家上上下下因为高兴,都喝得酩酊大醉,都没及时跑出来,五十八口人命,丧失火海。

更可恨的是,那元小姐本歇在书房没有被波及,却因放火之人发现还有活口,怕留下意外,生生闷死后,又丢入火海毁尸灭迹。

那歹人见事情闹大了,剩下的钱也没敢来要,早就逃命去了。

朱夫人一看,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偷偷告诉了朱老爷。

朱老爷知道后,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晕死过去。他看着自己的老妻,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了她一耳光。

他知道,这事不能宣扬出去,一旦被别人知晓,不只是朱夫人会获罪,他们整个朱府都脱不了干系,只怕自己的大舅兄都无能无力。

自己亲手打下的基业,全都会被这个女人毁掉。

朱老爷再三叮嘱朱夫人,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朱夫人怕的要死,想要换住处,可是朱家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买宅子了。

故事到此,真相大白,躲在屏风后面的朱三公子面白如雪,双眼死一般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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