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0日 天气大雾 风六级 舱外温度 -3℃~0℃
远志
“熊!你在哪里啊?我看不见你!”猿朝着大雾的深处喊去。
“这儿呢!”
“还是没看见呀!你到底在哪里儿啊!”猿生气到握紧了拳头,心头袭来一丝丝熟悉的绝望感,这种感觉在以往的日子里就像身上的痒一样稀松平常,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感觉,心里话没有人倾听,苦水到头来还是只能自己咽下去,试着排遣着,睡个觉明天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似的。然而这绝望到底来自哪里,他自己也不晓得,绝望似乎混进了血液里面,走到哪里绝望便像跟屁虫儿似的来到那里。
“这里啊!看见我的红色旗子了没有!”猿手持手电筒循着声音的来源照去,果然发现熊在老远方了,孑孑而行如同一个老人。别看熊胖墩墩的,动作灵敏度似乎比自己好不少呢!都怪自己动作不麻利,走走停停,四处看看,一时就掉了队。
“总是这样,老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呀!”确实是,来这里之前猿在工作中便是这样,眼前的工作一大堆,却有心思时不时地开小差儿,到头来别人下了班自己才恍过神来,留下的工作一大堆。
潜水艇里没有木材了,取暖都成了问题,不取点木柴难以熬过黎明前的黑暗。
黄昏之中,雾中两人逆风而行,每行进一寸都很艰难。两人先要穿过一片苔原,地上时不时有块垒挡路,搞不好就会绊脚。大片雪松就长在对过的山丘上,大雾中显得更加遥远。
两人不一会儿就砍了几条中等的枝干,不能将整棵树砍倒,熊从来不会做杀鸡取卵一样的蠢事。两人在潜水艇舱外将枝干进行了肢解,变成了可以放到壁炉里面方便燃烧的燃料。
天色愈黑,两人顺着搭在潜水艇舰侧的自制木梯子爬上了指挥塔附近处的入口处,又循着里面的梯子进入了舰首的鱼雷舱,因为地方相对宽敞,在残存的潜艇基础上去掉了很多不必要的部分才真正做成了像模像样的大卧室。其实,与其说是潜水艇,不如说它是一艘披着潜水艇外衣的外强中干的东西,里面的大型机组元件等早已经被美方在报废的时候挖空了、拆解了,所以里面空空荡荡的。熊当初见到的时候,心想这样的一个好地方如果不住人简直是可惜了。不过遗憾的是艇身并不完整,舰尾的离轮机舱被拆解了,所以漏出了个大洞,外面的冷风嗖嗖地往里面灌,幸好两人用杂物堵住了口,这个时候潜艇内哪里都可以呆着了,不用再躲着冷气了。
舱内点了蜡烛,用直径一米的大铁桶(可能是最初潜艇人员下水前装淡水用留下的)改制而成的壁炉内早已经烧起了柴火,在这个冷的季候里委实不失为一种享受。
“你脸色不好。”
“熊,你为什么来这里的?”
“我嘛?”熊手中捏着一小撮的腌鱼干,这还是他们去年夏天的时候一起逮的鱼一起腌制的呢!他刚要把鱼干放到嘴里时听到猿这样问便转过头来,烛火下映衬得他的脸有种老年人的慈祥,让人安心。
“不消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是个慢性子。”
“你不慢,你比有些人快多了。至少你比我强多了。”猿夺过话来说道。
“也没有什么大的志向、理想之类,平时里也不怎么在人群里发表什么评论,更谈不上有见微知著、高屋建瓴的言谈了,可以说我在别人眼里我是个最不起眼的、最没有威胁的家伙,所以我的朋友一向很多,至少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这样的。”
“那么你自己到底是怎么觉得呢?”
熊刚要把一把咸鱼干递给猿,见猿执着于答案无心于零嘴儿便又将手伸回来,自己兀自吃起来,“我嘛,以前活得跟细菌似的,准确得说是他们之中的食物链的底端,这个可以用你那个达芬奇的生物进化论解释了。每种生物总要在群体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吧,他们适应了在我这里找优越感,而我又安心于被人围绕的感觉,不过都是各有所需。”
“那不挺好的嘛?至少有人在你身边的。不像我,想接近下别人还退了回来,没那个勇气,每日以代码为伴。”
“不甘心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活了一辈子,可是我对于高蹈激昂的远志又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我在乎的每日不过是有充足的睡眠,可口的食物,安安静静的日子。我不喜欢被潮流推着往前走,说白了是害怕为潮流所束缚,害怕这被这潮流所抛弃呀。不过,最终还是被抛弃了,不然你看我这一身的毛怎么长出来的。本来就不属于那里!”他说道这里便停下来不再吃了,“猿,你说我是不是懒?如果社会的标准理想是比谁更懒,谁更会享受,我没准儿真的可能拿到一个好名次嘞!其实我也明白人类的发展不过是用努力换取更高级的一种享受,所以可不可以这样说,倘若一个人知足于当下,可不可以不用努力换取新的享受了。NO way!出局!你无权不接受这种更好的享受哈!Rats!我腰肢儿更细,我身体发酸,还是逃之夭夭为妙了。”
“恩,对抗社会潮流没什么好下场的!”猿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绝望,“总的来说,我还是觉得你挺好的,‘懒’这个字是一个竖心加一个依赖的赖,或许这个懒是让我们心真的能停下来的一个妙法呢!真希望能变成你这样的什么都想得开的人。”
“话说对于某些人要变懒也是不那么容易的嘞!”
猿破涕为笑,“说的是我吧?”
“咱是心懒身不懒哈!懒都是一门技能,慢慢修炼,阿拉斯加的大自然会慢慢教会你社会教不会你的一切丢失的生之为人的东西。”
“什么?”
“生活的睿智。橘心!这也是我以前床头总放着青橘子皮,我一直视那个为真正生活的味道,清新、活脱!”
“你还说你是食物链的末端,我看我才是嘞,我以前在人群之中那么努力,到头来还是落的一个孤家寡人,不胜凄凉呐!”
“为这个还难过呢刚才?”
“说不出的困惑、憋屈!你说,我们这样平凡的人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呢?生活的真实性到底又是什么?”
“之前见到过一位生前踌躇满志于建功立业的古人,死后墓碑上只寥寥一行字,大抵是×××,×××地人士,生前×××,雁过留名他确实做到了,不过生前过得很是抑郁,英年早逝,碑上好像也再没有别的什么了。我读书还不少,都尚且不认识他,后来查过才知他是约克郡曾经的一位伯爵,当时便不由得鼻头一酸。这样的人生多少有点寒酸呢!当时给我的触动很大。”熊朝窗外看去,好像风停了,大雾也消散了不少,能看到一点什么景致了。“人生的意义哪些算分?哪些不算分?我认为只存在于当下,此刻。感受到了就算分,感受不到就无效。譬如我手中的咸鱼干,咸鲜十足,我喜欢,所以我吃着它就是一种幸福。”
猿从盘子里拿了一只和熊手中的碰了碰,”为了不过细菌似的生活,干鱼!”
“干鱼!”
窗外阿拉斯加的月亮真的好大。
冷知识:
1.Rats,美语口语,卑鄙小人的意思。
2.约克郡,英格兰东北的一个郡,文化之乡,农业之乡,常有约克之历史即为英格兰之历史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