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并不能说是地铁站碎了,而是整个地铁站的空间开始崩塌,好像这儿只是一片废弃的建筑工地,有人正在拿铁锤拆毁它,我听不到列车与人群掉落时恐慌的声音,尽管地板开始分裂,断开,深灰色的水泥混凝土的骨节下边露出深黑色的天空与星辰。一切都在下落,不过从空间向量的角度来说,似乎是向下的。
我以观察者的身份这样说道。
然而,
深蓝先生和天蓝小姐手牵着手,面无表情踩在一块下落的白色地板砖上,望着我,面无表情。
现在我知道前边部分的田野笔记没有加两人相貌的原因了,是的,那是我下意识回避或者忽视了的一个问题。原来我们的长相是一样的。原来我们的内在也是一样的。
乘客,列车员,清洁工,长发女生,耳机男生,年轻学生,办公室白领,深蓝先生,天蓝小姐,观察者,学术民工,我,智慧生物,愚蠢的人类,世界。
我们同时知晓这一切,原来这是一个开关。
而我知晓这一切的时候,我已经落入这片深黑色的夜空,每一颗星辰都是一面透镜,我看到了世界原本的样子,原来,这只是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一个万千个我在共同扮演而不自知的独角戏。
直到现在,这场戏终于有了观众,那就是我们自己。
那些透镜是面向世界每一处的窗口,我看到十万三千个我拉断电阀,绑着电子灯管从身边能走到的最高处跳下,炸成一朵烟花;三千个我潜入东南沿海的血汗羽绒服工厂钻入仓库中堆积成山的鸭绒,吞下一整瓶安定,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七百万个我看着注定会被其他三十万个我打成满分的期末卷子,捧着《完全自杀手册》露出满足的微笑;一个我盯着夜空的满月露出了然的微笑,然后点着了手中黑红相间的笔记本,烈火吞没了这个果的身影……
我看着他们争先恐后地陨落,我看着无数种千奇百怪的死法,所有我出于这颗学术民工的僵化脑能想到的和更多的想不到的死法,我看着我们陨落。
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