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电影《海角七号》

文| 阿鸿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通常会这么开头的故事都不是真实的。

然而急于去辩解它不是真实却又恰恰证实了它的真实性。

所以这他妈的到底是真实的故事还是虚构的故事。

好，不扯了。

故事开始。

1

我和飞鱼是在网上认识。

起因是因为补课，我在高二的暑假里写了一篇讽刺高三的作文，具体写了哪些内容早已忘记，字数800符合高考要求。

总的来说，我写了一篇论证高三就是狗屎的作文。

结果那篇作文在网络上大火，不断有人加我为好友。大部分加我为好友的理由都出奇一致：哥，你懂我。

飞鱼就是其中一个，但她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评论。

她应该是茫茫人海中漏网的一个。

不，她应该是茫茫鱼海中的漏网之鱼。

她是双鱼座。

飞鱼原名叫霏云，但我普通话不好，常常叫成飞鱼。所以，她就叫飞鱼。

高三放暑假的某一天，她突然在网上找我，问我高考怎么样。

我说：“麻麻地。”

她问：“什么是麻麻地。”她在福州人，并不知道广东的麻麻地。

我说：“就像你吃了麻辣一样，麻麻地。”

她说：“那就是很刺激的意思咯。”

我说：“是的。”她还不知道我骗了她。

她继续发问：“那如果要表达很苦呢？”

我说：“食屎咯。”

我的高三，就是吃了狗屎一样。高考完，就当擦了嘴。

高三一年她没有在网上找过我，如果她找我，我应该会像其他人找我一样，跟他们说那些高三狗屎的生活。

做试卷，听老师讲试卷，吃饭堂难吃的饭，睡不踏实的觉，每天活在考不上好大学的恐惧之中，精神错乱，神经衰弱。

2

大学，去了一所麻麻地的学校。

没有了考试的压力，彻底放飞自我，天天跟舍友在宿舍打游戏。

期间会经常跟飞鱼聊天，渡过等待游戏加载的无聊时间。

她在跟我同一个城市的其他学校，学的金融经济学。

她爱好舞蹈，但很少听她说要去跳舞，我估计是爱好看舞蹈，实际不怎么练。

看过她的照片，皮肤皙白，长得挺好看的，不是可爱的那种。

舍友大麦说，如果一个女生不是很漂亮，最好就用可爱去形容。

一来在交际上表示赞美了对方，二来在逻辑上我们内心也可以接受。

我觉得有道理。

一个不是非常好看的女生，要我说她很漂亮，就好比一个匀速运动的物体说它受了力一样，违背了物理定律，我无法接受违背自己脑子逻辑的事情。

有时候她会发在学校的照片给我看，里面有她好看的容貌和陌生的背景。

有时候会给我看她逛街的场景，试穿衣服、买鞋子、晒美食，跟其他普通女生的爱好一样，不过我没太大兴趣。

我觉得她是那种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心里又有很多八卦想要聊的人。

如果是一群人去KTV唱歌，估计她就是那种默默一个人在角落安静唱歌的那种。

有时候她会在网上给我唱歌，唱许嵩的，还可以，没走音。

时间就这样安静的过去。

3

大二，跟女友分手，连续失眠了三天，抽了六包利群，得了一场大感冒。

章鱼、大麦、砖头三人二话不说拿了整个宿舍的棉被给我裹紧，非常利索的一把推倒我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嘴巴都张不开。

我说：“你们……几条粉肠……确定……不是……绑架我……”

章鱼说：“别动，熬一个晚上流点汗，明天就好。”

第二天，我发高烧。

我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几个人窃窃私语。

“要不凑点钱处理掉算了……”

我大惊，一下子精神了。

我说：“他妈我是发烧不是死了！处理个屁啊！”

大麦说：“你等一下，很快痛苦就过去了。”

看着他们三个离开宿舍的背影，我感觉到了三道杀机。

过了一会后，他们带了好多东西回来。

什么退烧贴、退烧药、感冒药，口罩，驱风油，面包牛奶，还有我最爱的烧鸡饭。

顿时感激涕零，果然还是这帮扑街基友最好啊，患难见真情啊。

于是心里默默发誓，以后和他们组队打游戏我只玩辅助。

飞鱼知道我生病后，慌张得不行，却又不知道怎么办，她只能叫我去医院。

我只好跟她说：“傻孩子，我早就好起来了。”

她说：“那下次你感冒，我就变成一团火，把你燃烧。”

我说：“姑奶奶的，你诅咒我。”

她立马又慌张起来：“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4

飞鱼跟我们第一次聚餐的时候，也是她第一次化妆。

明眸秀发，朱唇皓齿。

老实说，只一眼，我就喜欢上她了。

我和章鱼、大麦、砖头几个在喝酒，猜拳，吹牛皮，只有她在默默安静吃烧烤。

几杯酒下肚，我们都有点微醉。

等章鱼几个走开后，她突然滔滔不绝跟我说起她们宿舍的八卦。

她说：“1号床舍友有脚气，每次她回来脱下鞋子我们都要偷偷往鼻子擦点香水。”

她说：“2号床爱好看泛滥韩国爱情片，经常幻想遇见高富帅。”

她说：“3号床上厕所喜欢唱歌，每天学化妆吸引想引起学长注意。”

我发现自己掌握了她宿舍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随时有被人提刀上门追杀的风险。

但不可否认，我的确非常感兴趣。

后来我们去了沙滩散步，在海边吹着清凉的风。

微弱的路灯光，褶皱的海平面。

我还记得，海风吹拂过来她侧脸的秀发，飘来的是薄荷味的洗发水味道。

那个时候，我衷心祈祷时间可以过得再慢一点，祈祷她突然走不动要我背她，祈祷有人跑出来调戏她而我挡在她面前，祈祷突然发生海啸然后我拉着她逃离灾难。

反正我想了一堆电影里那些能展示我男子气概的各种场景。

显然这些事情最后都没发生，大概是上帝知道我不信教。

5

毕业前，收到飞鱼的一份礼物，打开是一个打火机。

打火机的盒子，附带着一张贴有四叶草的卡片，卡片上写着四叶草会一直给我带来好多好多的好运。

她给我打电话。

她说：“礼物还喜欢吗？”

我说：“当然喜欢。”

她说：“喜欢的理由？”

我说：“第一，这不是我买的；第二，这是个毕业礼物；第三，这是你送的。综上所述，这是我最喜欢的礼物。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她说：“哈哈，送你打火机不是要你抽烟。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是一团火，要把你燃烧。”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一阵感动。

我确定，这就是她对我的告白。

因为这个打火机，我把烟戒了。

6

工作后，我搬到一个出租公寓里住。

公司给毕业生的工资少得可怜，隔周末还要加班。

搬进公寓那天把大学物品一样一样收拾，跟以前作告别。

章鱼扫地，大麦拖地，砖头买菜，飞鱼做菜。

我们一起吃饭，喝了好多酒，最后酩酊大醉。

半夜我醒来，发现有趴在床上的，有睡在地上的，有坐在厕所浴室里的。

我都担心这个时候会不会有警察跑进来说这里是杀人案发现场。

只有飞鱼默默在饭桌上喝饮料。

我想起一些事情，心里很难过，就跑去阳台喝啤酒。

那晚飞鱼问我，我会不会成为她男朋友。

我没回答她，假装在阳台晕醉，趴在栏杆上。

深夜她一个人回去了，第二天她还要复习考研。

我发现饭桌和厨房都收拾得很干净。

这里什么都好，唯一不好就是在阳台看不到广阔的星空，全被周围高楼大厦遮挡住。

其实我知道，我和飞鱼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我大专毕业，在工地上班，与钢筋混凝土打交道。她本科经济学，还准备考研，成绩还不错。

她应该拥有更广更美好的生活，她以后也会拥有那样的生活。

对她来说，我们四人只是她生命的甲乙丙丁，我们不会骗她，不会不跟她说话，不会不跟她做朋友。

对她来说，我们都是很好的人。

就是这么简单。

7

后来，我跑了几个项目，湖南的、广西的、海南的。

看着天涯海角，无边无垠。

据说风会传递一个人的思念，它不受椰树、不受烈日、不受海啸的阻挡，哪里有避风的港口，就在哪里停留。

我怀念艳阳，怀念沙滩，怀念烧烤。

因为各自的忙碌，和飞鱼联系得越来越少。

有一次经过佛山停留几天，飞鱼打电话说要过来跟我一起去拜佛。

我说你傻啊，佛山并没有佛，就像章鱼并不是一条鱼一样。

再后来，我开车到外地散心。

看到好多美好的风景，海边的夕阳，安谧的老街，古老的泥土，我想拍照发给飞鱼，但犹豫许久还是作罢。

有一天，看到手机有飞鱼打给我的未接电话，回拨后久久没有人接听。

过了两个月，大麦跟我说，飞鱼要结婚了，对方是个医生，高学历。

我说挺好的。

我看了好多的爱情片，国内的，国外的。

我发现国内的爱情片无论结局好坏，主题都会反应社会问题造成爱情问题，早恋、堕胎、父母反对啥的。

而国外的爱情片无论结局好坏，主题都会着重表达爱情的真善美，无论社会多复杂，真善美让人认清生活后反而更加热爱生活。

回到广东，我又搬到新家。

行李物品又重新一件一件的收拾，又跟从前的一段做告别。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打火机。

8

这是一个打火机的故事。

我有一个打火机。

小巧玲珑的打火机镶着黄金色的边，我常常拿着它仔细端详，有时候甚至望着它发呆，这在旁人看来有点不正常。

如果是在100多年前，那种表情应该出现在一位名叫爱迪生的人的脸上。

我喜欢看打火机发出淡绿色的火焰，火焰常常能让我联想到英雄。

也许是一场复仇，也许是一场救美。而火焰总会在英雄身上留下伤疤。

想起英雄，又会想到英雄都是寂寞的，而寂寞的未必是英雄。

所以有时候除了看到打火机的火焰，还会看到寂寞。

工作后搬到公寓住，我随身带上了那个打火机。

当然我并不是为了方便给别人点烟，这样并不会让别人给我工资来解决我的饭餐。

想了很久，想不出个缘由为什么要带上它。

于是只好解释成：这是一种习惯。

习惯是个很好的借口，可以用来回答一切问题。

这个打火机从哪里来的？是一个叫飞鱼的女孩送我的毕业礼物。

我非常喜欢这个礼物。

原因有三：1、这不是我买的；2、这是个毕业礼物；3、这是飞鱼送的。

综上所述，这是我最喜欢的礼物。缺一不可，相辅相成。

飞鱼送给我的毕业礼物，还有一张贴有四叶草的卡片，卡片上写着四叶草会一直给我带来好多好多的好运。

而飞鱼给这个打火机附带的说明是：

送给你打火机不是要你抽烟。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是一团火，要把你燃烧。

看到这些文字，我一阵感动。

当时想到的是，这是个能给我带来感动的女孩。

那天我看着打火机的火焰，有种想要点烟的冲动。

舍友连忙阻止我说，不要啊哥们，把它的第一次留给我。

而此时此刻，这个打火机仍然在我的身边。

突然想起这个打火机从来没有对其他物体使用过，因此并不清楚它的火力，也替它感到惋惜。

好比一个训练多年的战士从没上过战场，又像一个读了十几年书的人没找到工作。

而我就是那个不给它上战场的将军，不给它工作的老板。

飞鱼把这个打火机给我的时候，并没有交代要我怎么对它。

她只是把它当成一个毕业礼物，送给了我。

而我也不知不觉一直把它留在身边，陪我度过了大部分的寂寞时间。

直到现在，工作忙碌的日子，很多个我在思考的夜晚。

无知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说这句话并不是我怀念鲁迅先生，也不是在写高考作文。

只是我对着这个打火机，想起了我那些蹉跎的岁月，流失的风景，以及离去的人们，才让我有了如此感想。

这个打火机早已因为时间的长远，没有了燃气，也没有了火焰。

所以我知道，从此以后：

无论是我在宿舍里得一场感冒，或者在奶茶店里点一杯冰冻奶茶，还是去遥远的北方看一场雪。

都不会再有人跟我说，她要像这个打火机一样，变成一团火。

把我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