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回过神的时候,自己正走到篮球场对面的马路上。
今天天气预报说有雨,天也确实阴阴的,篮球场上没有人。当然,也可能是还没来。不过五点半。
十八最近常来这边散步。学校里的大路,一边是湖,一边是篮球场,一直通到外面去。时不时有几辆车从旁边开过,显得不那么冷清。
其实十八还是挺希望这条路冷清一点的,可这天也是半暗不暗的,不给人留缺口。
完全是九十九
十八有个叫十九的朋友。
两个人是初中认识的,通过朋友的朋友。原本的小姐妹慢慢疏远,两个疏远的人倒是慢慢熟识起来。大抵圈子都是这样,小小的一群人随机拆分,又随机组成新的小圈子。每个圈子看起来都坚不可摧。
十八和十九也差不多,但凡能一起做的事绝对不分开。朋友开玩笑的时候都说,十八和十九中间谁也插不进去,因为她俩本来就是连着的。为这么一句玩笑话,十八更觉得自己和十九完全是缘分的邂逅。
十八喜欢收集易拉罐的拉环。准确来说她喜欢收集那些看起来没什么用的东西。用完的笔芯,吃完的糖纸,喝完的营养快线的瓶盖,甚至是两元超市里十几个一袋的玻璃边角料做成的透明的石头,都曾是她的收藏品。
十八总觉得它们有大用,虽然她也想不出来究竟能干什么,唯一做成的是把笔芯粘在一起成为一个汤碗垫,不过也因为太小很快就丢掉了。至于那些瓶盖和石头,本就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几个月十八自己就会把它们丢掉了,因为太占地方。
本来是个挺奇怪的爱好,也可能正是因为奇怪十八才喜欢的。十九也帮她收集拉环,慢慢地也有了一大袋。
直到某个早上十九把什么放到十八的桌子上。
十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十九像是变了一个魔法,那些拉环被剪开一个小口,一个一个扣在一起,连成一片再封口,做成了一个小小的斜挎包。那些划手的边缘,也被十九细细地叠了进去。
这件事也成为一个小新闻吧,每个来问的人,十八都会骄傲地说十九做的,超厉害是吧。这个时候十九总会抱住十八,像是两个人的功劳一样收下那些惊艳的眼光。
今天的十九完全是九十九啊,十八这么夸她。
亲密有间
十八学习不差,但不怎么爱读书,十九也一样。
不过十八的成绩总是忽上忽下,跳楼机一样地天上人间,不像十九那么稳定。两人都不喜欢题海战术,私下里聊天也不怎么看好那些刷题的"书呆子"。
直到十九的作文被当做范文在年级里传阅前,十八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她一直知道十九爱看书。或者说高中的孩子都爱看书,一本书总在班上传完一整圈才能回来,毕竟是高压环境里少有的娱乐方式了。
自那以后,十九的作文少有低分。
十八也替十九高兴。高兴之余,十八也会多练几道数学题,想着什么时候也能拿到年级里的高分。
在一次惨烈的班主任谈话后,两人终于还是加入了题海战术的书呆子行列。十八从来没有考过满分数学,自然也没能在年级上出人头地。
在题海战术上,十八似乎比十九更努力一些,十九发呆的课间,吹风的晚饭后,十八都在刷题。然而两个人的排名就像本人一样形影不离,前前后后。
十九的语文依然在每一次大考大放异彩,十八小心翼翼不被发现的更努力,好像没有办法让自己和十九比肩。
两人还是一起回家,一起上学,不过上厕所十九要自己去了,因为十八要刷题,来跨越这所谓八十一的距离。
不自觉的罪
大学两人不在一起,相隔不远,也时常联系,但也不是无话不谈。
十八在高中的时候喜欢上东野圭吾,那时候东野很火,班上一时多了很多推理迷。十九倒是没看过,因为她在读福尔摩斯的时候对那些长长的人名记忆有障碍,一并也拒绝了所有的推理小说。
十八在大学也很爱读东野,很多新书都是一上市就买来看,发展到后来,推理类的动漫日剧追着看,阿加莎和埃勒里奎因也了解不少,大学生活好像因此丰富不少。
加入学校的推理社后,十八更是一头扎进了推理里,一度成为社团的小红人,总能早早猜出大家所写的推理故事的结局,"红鲱鱼""叙述性诡计"之类的概念也是信手拈来。
在推理小说写作比赛的结果没有出来前,社里的朋友就已经提前为十八庆祝了。为十八出色的作品,为十八绞尽脑汁的许多个夜晚,而十八私以为,也为了几乎是必然的某个好结果,凭借这个,她或许就能和十九握手言和。
十八得了二等奖,结果本来也差强人意,直到十八看到了这场比赛仅有一个的,一等奖的得主。
社里的朋友早早就拿着优胜者作品集的样刊互相传阅,恭喜十八的同时,更让大家称赞的,是十九那篇一等奖的作品。许多朋友对它的喜爱之情之深,甚至到推荐给社外不怎么看推理小说的朋友看的地步。
十八没有回复十九的消息,过了这么些天,她甚至没有看过十九的作品。她觉得,是自己出了问题。
天比来时更黑了,十八已经看不太清前面的树了,篮球场还是没有人来。
前面不远就是校门,十八从家里来总是从这个门进。待在学校的时候,每次路过这个门,总让人想出去。
所以说天黑也让人有这样的感觉,天黑的时候人就会被打开一个缺口,那些不好的情绪也能顺着夜色流出,融进这片黑里。
嫉妒,失望,不甘心,不公平,十八说不清,只觉得趁着现在说不定能喊出来。深吸一口气,然后张开嘴。
路灯突然打开了,从这一头一盏一盏火炬般传递点燃,直到视线尽头。光从头顶直直地打下来,夜色一下子被驱逐殆尽,除了十八的影子,什么都被照亮了。
仿佛说好的一样,路上甚至没有一辆车。寂静无声。
十八喊不出来。
情绪就这么悬崖勒马了。马叫十八。
后记
重看《冰菓》的时候,觉得很多细节都值得品味。
《冰菓》里有一段,讲天才在不自觉里也给平凡人带来的伤害,老实说很戳人。但我想其实重点可能不在于天才与否,而在于两个人的距离。
那样遥不可及的天才只让人仰慕而已,触手可及的才叫人嫉妒。两人的差距触手可及,或者两人的物理距离。
两个知根知底的,相似的人所表现出来的不同,往往更伤人。就像是对方的镜子,自己更好的地方会庆幸,不好的地方就会嫉妒。
同性相斥,偏偏物以类聚吧。嫉妒与让别人嫉妒都是不自觉的罪。
写完再看觉得自己写东西真的挺白水的,很多意思表达不出来,我大概就想讲这么一个清楚自己的情绪,却又有点难以发泄的故事吧,十八和十九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就是很普通的菇凉。写的时候用了很多自己高中的事,十八和十九都有,就不用对号入座了。
还有我起名渣,之前说要写关于十八的故事,但完全不是指这种故事啊,借个名字用好啦。另外没有人做了那个包,我也没有看过福尔摩斯和埃勒里奎因。
枚子林丨文
2018.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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