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回头

(一)

莫小木十五岁时,因某些原因离开了学校,跟着那些开赌场放高利贷的人去混江湖了。有没有做恶,附近的人谁都没说也不敢说,用他老爹的话说,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

莫小木呢,更是毫不在意,家里不待见,那就不回去,眼不见心不烦,少了亲戚朋友的说三道四,自己在外面活得更潇洒。

其实每个人都不是天生的坏人,莫小木也不是。假如没有母亲的改嫁,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怪母亲?怪继父?都怪都不怪。母亲改嫁是为了他们兄弟俩不会被饿死能活下来。他理解母亲的苦心,父亲没有挺过冬天的那场大雪,留下他们母子三人三张口,靠母亲挣的那点工分,不饿死连老天都很难答应。

无论什么时候,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什么礼义廉耻,什么三从四德都只能放到一边。连头七都没过,在有心人的撮合下,母亲就上了别人的床。第二年小妹出生了,第四年,又多了一个小弟弟。继父人不错,也有一身力气,但只会埋头在地里刨食,一家六张嘴想指望那一亩三分地过活,一个字难,两个字真难。哥哥读书成绩比自己好,弟妹又小,也要读书,在朋友的蛊惑下,莫小木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学校,来到广州混起了江湖。

江湖一把伞,只吃不攒。他们这些做小弟的能混个温饱就不错,根本攒不到钱。莫小木原以为赚一票后就金盆洗手,做点小生意改善一下家庭条件,现在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苦海无涯,回头无岸。一进江湖,想回头都难。打打杀杀的日子过久了,想回头,想都不用想,一是大哥不会让你轻易离开;二是害怕仇家寻仇;三是回家也难,亲戚朋友都敬而远之,当面客客气气的,人刚一离开,人家就“呸”上了;更重要的是自己谋生手段有限,会不会被饿死都难说。莫小木不是没想过过回正常的生活,但也就是想想而己。接下来还是该打,打,该杀,杀。反正不是被人打,就是被人杀。

这天,正在睡觉的莫小木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他开口就说:“谁啊,没事别打扰老子睡觉?”

“木木,我是你娘啊。”电话里传来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声音是有点熟悉,但他听到对方说是他娘时,想到娘从来没给他打过电话,于是,觉得是他那些亡命的兄弟在和他开玩笑,于是,吼道:“我还是你爹呢!”

“木木,你真的听出娘的声音了吗?”女人有点老态的声音好像有点哭腔,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莫小木想。木木?木木这个乳名只有娘才叫过,难道电话真的是母亲打来的?假如真的是娘的话就太好了,莫小木想,那些哀仔想戏弄就戏弄吧。于是,莫小木试探着问道:“娘,真的是您吗?”

“木木,真的是我。”真的是娘,有一股暖意涌上莫小木的心头,娘还记得我,娘还没有忘记我,他在心中念道,问: “娘,有事吗?”

“我,”娘停顿了一会,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说,“你嫂子昨天傍晚又打我了。”

莫小木对嫂子没什么印象,哥哥结婚时他回去过,但也是那一次,完全断了他回家的念头。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瘟神,无论是村里人还是亲戚朋友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唯恐惹祸上身。有时他也想和人拉拉家常,就去村口的那棵大树下。可是,只要他一去,一圈烟没敬完,人就借故离开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腿脚不灵活的老人也和他装聋做哑,想聊也聊不起来。在家呆着没意思,哥哥的婚礼都还没举行就回了广州。

嫂子怎么会这样呢?莫小木说: “娘,你放心,过两天我就回来收拾她。”

“木木,我就是想找个说话的地方,你还是别回来了,千万别惹事啊!”母亲急忙劝道。娘是怕他这个烂仔做事没章程,惹出什么麻烦来。但既然娘能想起我,我不为娘出头我还没算人吗?于是,他说: “娘,你放心吧,我不会为你惹麻烦的。”

那天,他和母亲聊了好久,为母亲的手机充了两次话费,直母亲的手机没电才停下来。放下电话,莫小木双眼泪如泉涌,伏在床上号啕大哭起来。有娘的感觉真好,这一刻,他觉得他还是一个有娘的孩子,娘并没有忘记他。


(二)

娘的个性他是知道的,就是一个生性懦弱的乡下女人,做事做人都不会太出格。嫂子打娘,肯定是嫂子的不对,莫小木按他在江湖的性格,恨不得立即飞回老家,去把嫂子收拾一顿。但是,为了母亲,他冷静下来,带了两个兄弟,先在县城的一家小旅店住下来。然后让两个小兄弟先去村里打听情况。两个兄弟带回来的情况让他气炸了肚皮,这个歹毒的女人,仗着家里兄弟多,自己家又太穷,对娘几乎就像对待丫环一样,稍不如意,对七十多岁的娘非打即骂,哥哥那个软骨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他真想把这个没用的男人打一顿,再把那个歹毒的女人一刀子捅了,为娘出一口恶气。但一想到娘的顾虑,立即冷静下来。

第二天中午,莫小木回家了。哥哥嫂嫂正在吃饭。莫小木走进去了,一脚把桌子踢翻,用恶狼一般的眼光狠狠地盯着嫂子,嫂子吓得全身发抖,几乎瘫倒在地上。哥哥开始没认出他来,认出来后,冲他吼道: “莫小木,你疯了?”

“我就疯了?怎么了?”莫小木反手给他一巴掌,“你这个没用的男人,老娘被欺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给我滚到一边去。”

嫂子一搞清楚了他的身份,立即嚣张起来了,冲他吼道:“你就是那个挨千刀的莫小木吧!你这个烂仔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想揍你啊!”嫂子在这个家做威做福惯,哪里把他当根葱,手指差点指到莫小木的鼻子上,说:“你这个烂仔,早晚挨枪子的货,敢到老娘这里来撒野,我看你是不是活腻了。”

“是么?”莫小木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反手就是左右两个耳光。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嫂子嫁过来也有六七年了,何曾受过一丁点的委屈,立即扑上来想和莫小木拼命。这毕竟是哥哥的女人,自己再揍她情理上也说不过去。莫小木一使眼色,两个小兄弟一拥而上,一人抓一只手,就往外面拖,边拖边说:“木哥,这种歹毒的女人还留着干什么,干脆把她扔到外面的池塘去淹死算了。”

当莫小木刚进村时,就有人认出了他,见他来者不善,一个个都躲进屋里去了,现在见要把人扔进池塘,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再躲就会大事了。当有人准备偷偷去找村长时,村长就像是知道要出事一样,早就在通往池塘的路上等着了。

村长说起来和莫小木还算是发小,以前感情还不错,见他们来了,急忙拦住他们说:“小木,你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把这个歹毒的女人沉塘啊。”莫小木漫不经心地说。

“不行,这是犯法的。”

“犯法?犯什么法?淹死一个不孝顺父母,敢打老人的人算是为民除害。你们政府不管,我管。”莫小木说。

对于他嫂子经常虐待老人的事,村里不是没管过,调也调解过多次,但嫂子跟本不理村里的茬,说话的语气比村长还冲。村里建议交司法机关处理,他父母又舍不得。这家务事,你让村里怎么处理。不过,村长还是说:“再给她她一次机会吧,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没要求,我就想弄死这个敢打娘的歹毒女人。”

嫂子见村长出面了,急忙向村长求救道:“村长,快报警救我啊!”

“报什么警,他杀了你了吗?这个时候知道我是村长了,以前调解时你是怎么做的?”村长这时根本就没理她。她又向旁边看热闹的人求救,大家也早就看不惯她,早就想有人能出面教训教训她,免得让她带坏全村的大姑娘小媳妇。

两个小兄弟也在旁边帮腔:“杀了你怎样了?你以为你珍贵啊,我们弄死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大不了赔几万元钱了事。”

这时,莫小木的母亲适时出现了,对莫小木说:“木木,给她一次机会吧,看在娘和侄子的份上,只要她以后对全家好,你就放过她这一次吧!”

“好,娘,我听你的。”莫小木停了一下,接着说,“不过,今天这事非要当着她父母的面说清楚,不然,她是不知悔改的。”

“行,我立即安排人去找她父母过来。”村长说。

这时,人群中有人接口说道:“不用找了,我早就到了。”说着嫂子的父亲从人群走了出来。嫂子一见来人,如见救星一样,眼泪立即流了出来:“爸,他打我。”

“打你怎么了,活该!”说真的,只怪自己太宠她了,疏忽了对她的管教,导致她现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在娘家,自己忍忍也就算了,本指望她到了婆家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发展到了连公婆都敢打。也怪自己,只要她流两滴眼泪,自己心就软了,她说什么都答应。最可气的她第一推打婆婆时,女婿说了她几句,她回来一哭,自己带着三个儿子去教训了女婿一顿。后来她更是变本加利,发展到现在对公婆动辄打骂。自己也有三个儿媳,假如都向她学的话,自己老两口的日子还能过吗?

见父亲不理她,嫂子的气焰全没有了。女同胞们别见怪,我没有贬低女人的意思,但有些女人,不教训两下还真不行。

莫小木对嫂子的父亲说:“亲家爷爷,你是长辈,你说,我嫂子打我娘,对吗?”

“不对。”

“是不对。一个女人嫁过来,生儿育女操劳一辈子,反被媳妇打,这种媳妇该不该打?”莫小木再接着问。

“该打。”

“好,话就说到这里。我现在扔下一句话,假如嫂子再敢无理取闹,打骂爹娘,别怪我见一次打一次。”莫小木搁下这句狠话后,也就没再说三道四。

女人是水做的,没有天生的恶人。莫小木的两巴掌的让嫂子明白了什么叫亲情。亲情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需要用心去揣摩,互敬互爱,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家庭自然而然就和睦了。


(三)

这件事过后大家对莫小木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觉得他还不算坏,做事也还算有分寸。

首先是他的舅舅,觉得这个外甥还不是不可救药,找莫小木叔伯和兄弟一商量,都觉得他本质不坏,应该拉他一把,让他回到正道上来。在舅舅的建议下,各家都出点钱,把他的老屋翻修一下,让他以后回来有个落脚的地方。他舅说,我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你们先帮衬点,假如小木不还,算我借的,我给你们写欠条。他舅是年纪大了,没多少钱,但他两个表兄弟都是比较有实力的包工头,翻修房子这点钱根本不在话下。他老舅这么做,其实就是想要大家一个态度。顺水人情谁不愿做,有钱出钱,没钱的也答应出力。

大家商量好后,莫小木的母亲给莫小木又打了一个电话。给自己修缮房子?莫小木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连珠炮似的问:“娘,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不会是骗我的吗?”

“当然是真的!”母亲说。母亲告诉他,现在大家对他看法都有了很大的改变,特别是他老舅,对他更是喜爱有加,亲自牵头,准备把他的房屋修缮好,让他回来时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那需要我做什么?”莫小木虽然感到不可不思议,但娘既然说了,肯定是真的,他也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且,自己在梦中都修过多少次房子了。

“你舅说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希望你学好。”母亲说,“你舅还说,钱的问题你不用操心,大家先凑凑。你有钱就慢慢还,没钱就算是他的,不用还。”

这也来得太突然了,莫小木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他觉得,假如这是真的,自己再不学好,那还是人吗?不过,他总觉这是不可能的事。这些年来,自己对家对家乡一点贡献都没有,大家怎么会对自己那么好呢?

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大家能接受他这个回头浪子,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现在最担心的是豪哥愿不愿意放自己走。十多年了,自己把最好的青春给了豪哥,豪哥多少应给自己三分面子。莫小木想,机会难得,不管豪哥同不同意,自己都应该试试,万一他同意了呢,自己就能离开这个没有前途的肮脏的江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四)

莫小木找了一个和豪哥单独相处的机会,试着对豪哥说:“豪哥,我...我...我不想干了。”

“什么?你说什么?”豪哥瞪着一双牛眼晴说。

“我不想干了,这打打杀杀的日子我算是过够了,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话既然已经出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莫小木壮着胆子一口气把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小木,你说的是真的?”原以为豪哥听完后会暴跳如雷,没想到他说话的语气反而随和了很多,“不过,你要想清楚,江湖一入深如海,再回头时万事哀啊。”

“豪哥,我想清楚了,”莫小木把母亲来电话的事原原本本和豪哥说了一遍,特别是老舅对他的看法也告诉了他。豪哥是莫小木同学的表叔,当初就是他把莫小木带入社会的。对他老舅的人和事都有一定的了解,假如他舅能帮他一把,莫小木今后的生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样也去了自己的一块心病。豪哥沉默了一会,说:“行,不过你要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

“这...”莫小木想,应该是自己走之前,豪哥要自己去完成什么乱七八糟的任务,自己既然想退出江湖,这最后一单是祸是福真难估计。有多少同道都是在最后一单出的事。

“怎么样?假如真的为难的话那就算了。”豪哥出人意料的没有强求。莫小木倒不好意思了,试探着问:“豪哥,是什么事呢?假如不是太难的话我尽量去完成。”

“好,你能答应,我先谢谢你,”豪哥说,“不过你放心,只要愿意,这件事一点都不难。”

莫小木点点头,人在江湖,信义为先,但愿豪哥的事不要让自己太为难。莫小木回到家中,他的房子修缮得差不多了。他老舅一见到他,立即兴奋地说:“小木,看样子老舅我没看错你。只要你愿意浪子回头,我都想好了,让你大表哥带你去做工程怎么样?”

和大表哥去做工程?莫小木一直都想去,但他的名声不太好,大表哥根本不理他,听老舅如此说,急忙答应道:“好。不知哥会答应吗?”

“这你不用管,你尽管去就是了。”

“好,那房子一修缮好我立即就去。”浪子回头金不换,这话说得好听,但回头的浪子又有几个有好下场呢?现在好了,只要表哥接纳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

“房子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在就行,”老舅说,“我和你表哥说好了,叫他明天回来接你。”


(五)

到了表哥那里,表哥对他爱理不理,凭着他老爹面子才没说什么。不过什么工作都没给安排。莫小木知道,表哥对他没好感,根本不相信他会浪子回头。他每天早早起床,跟小工一起和灰挑砖忙得不亦乐乎,反正是见什么做什么,比谁都舍得出力气,比谁都勤快。

那些大工也都是本乡本土的,对他敬而远之,有事也不愿意叫他。但久而久之,见他根本不似传说的那样,慢慢地也叫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是随叫随到,尽心尽力。这样一晃一月有余,工友们对他开始随便起来,上班下班也会和他说话了。

这天晚上,表哥叫上莫小木,说是有人要来闹事,到时让他尽管动手,出了事有他兜着。只要他能摆平,以后绝不会亏待他。这不是想叫他重出江湖吗?不行,这打打杀杀的日子自己算是过够了,好不容易安稳了几天,绝对不能再做。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说:“哥,不行,打架绝对不行。”

“不行的话以后你有什么事我也不管,你自己看着办吧!”表哥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表哥走后,莫小木为难了,假如没有表哥罩着,自己还真不好过。能不能找到事做放在一边,假如有人来寻仇的话,自己势单力薄,还真麻烦。要不就帮表哥一把,反正以前打架也不是一次两次,怕他人多个球。

不行,只要明天一动手,再想回头更是难上加难。帮还是不帮,莫小木辗转反侧,想了一个晚上都确定不下来。天亮了,他红着一双眼晴,像往常一样和小工们一起去和灰,小工们似避瘟神一样躲着他,但莫小木毫不在意,仍然和小工们一起干着活。一个和他合得来的工友林昆说:“小木,你就别害大家了。林老板说了,今天谁和你做事就让谁滚蛋。”

林老板就是莫小木的表哥林凤,表哥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老舅的话他都敢不听?不可能,表哥对老舅的好可是远近闻名的。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这你还用问我,你自己还不明白?”林昆反问道。

“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难道昨晚老板是吃饱没事做才找你谈话的?”林昆若有所指地说。

重出江湖?不,自己现在最多算是一只脚踏出了江湖的大门,只要一收脚,今后再想回头肯定是没有机会了。怎么办?自己真是命运多桀,一步错,步步错。莫小木陷入了沉思。为了不干扰别人干活,他独自坐在一捆钢筋上,这个世界仿佛与他无关,一切都是过眼云烟。这时,他是孤独的,他多想找个人讨个主意,哪怕是有人能陪他聊聊天也多好。

时间在悄悄流逝,烈日照在莫小木的身上,脸上渗出了点点的汗滴,他都没有感觉。林昆有点不忍,走过去招呼去阴凉的地方。莫小木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但连屁股都没挪一下,又低下头沉思在他的世界。林昆叹了口气,无奈地离开了。

忽然,几个人不顾工地保安的拦阻闯了进来,直奔林风的办公窒。莫小木本能地跟了过去。为首的气势汹汹地追问:“林老板,那件事该有个了结吗?”

林风连头都没抬,仍然瞪着电脑屏幕看他的报表。

为首的火了,“啪”的一声,掏出一把半米长的砍刀扔在桌面,说:“姓林的,今天看样子不给你放点血,你怕是不知马王爷三只眼,不知兄弟们的厉害。”

林风好似王八吃秤铁了心,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皇帝不急急太监,林风不把他们当回事,莫小木却知道今天的事只怕不好收场。从为首的拍刀开始,他就看出这伙人绝非善类。心中祈祷了多少回,但愿表哥能说几句软话,把事情圆满解决,别出什么大事。他想报警,工地的位置又突在太偏避了,到时只怕警察还没到,这些人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吃亏的还是表哥。

为首的人火了,拿起砍刀就往林风的肩上砍去,莫小木大急,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砍刀砍在他的身上,鲜血喷得他全身都是,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六)

不过上工后,工友们的态度和他梦中一模一样,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躲着他。

躲就躲,莫小木想,你们都不和我一起干,我一个人去挑砖总行吧。莫小木独自挑了一上午的砖,也没见有人来找表哥的麻烦,不禁松了口气。

中午仍然和平常一样,他一个人独自坐在工棚里休息。忽然,工地门口传来争吵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就进了工棚。平时工友们都也在工棚中休息,不知为何,今天工友们都不见了。为首的气势汹汹地来到莫小木面前,恶恨恨地问莫小木:“穷鬼,小六子呢?”

小六子是表哥的小名,自从当老板后很少有人叫他这个名字了,看来是来者不善了。莫小木本来不想理他们,但找上门来了,想回避也没机会,只得说:“林老板今天好像没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表哥姓林,莫小木也和工友们一样,叫他林老板。为首的可不管他这茬,逼问道:“你不是他表弟吗,怎么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你说什么?不知道?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你以为你说不知道就能忽悠我们?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知爷的厉害。”说完,反手就给他两耳光。“说,你倒底知不知道?”

打就打吧,不要说我真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们。莫小木在江湖中也呆了十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只要自己不顶嘴不还手,难道你们还会要我命不成。其实,就是要了自己的命,也当是为从前做的恶赎罪好了。

“这不是木哥吗?你以前不是很能打吗?今天怎么草鸡了。是不是见我们人多变龟孙子了。”其中一人说道,“来啊,来打我啊!”

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说话这人他不但认识,而且是老对头,叫阿斌,在江湖中打斗好几回,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后来失手打伤了人,去吃了几年牢饭,据说出狱后已经改邪归正,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他。看样子自己今天是凶多吉少了。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几人,说实在话,都不是狠角色,放在以前,他还真不把这些人放在眼中。但是现在,自己既然打算浪子回头,就绝对不能像从前一样,能忍要忍,不能忍也要忍。韩信尚且能爱胯下之辱,自己又是什么东西,受点侮辱当是对以前犯错的赎罪。于是,莫小木裝傻弄傻,没有理阿斌的碴。

“木哥,今天怎么不牛了,来啊,”阿斌根本没打算放过莫小木,“装怂是吗,好,只要你自己打自己十个大耳刮子,我们以前的帐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你?”这真是欺人太甚,你打就打,打死我都不会还手,要我自己打自己,以后我人前人后还有什么面子,还有什么脸面做人。

“你什么你,有种就放马过来,没种就快打,磨磨唧唧做什么?”

不能动手,不能动手,莫小木起码对自己说了二十遍,嘴角都咬出血来了,手在急剧地抖动着,最终拾起手来,狠狠地扇起自己的耳光来。

这时,一个人从外面跑了进来,伏在为首的耳边说着什么。为首的听后,对阿斌说:“走吧,找到正主了,今天就先放这小子一马。”

阿斌答应一声,一伙人离开了工棚,向办公区走去。糟了,应该是找到表哥,莫小木大惊,顾不得肿得快似馒头的脸,急忙跟了过去。

果然,几个人把他表哥团团围住,手指都快指到表哥的脸上了,为首的说:“小六子,你说,今天你怎么给兄弟们一个交待,我们的狗不能让你的车白白轧死?”

“那狗本来就是死的,想敲诈我?你们这是想多了,天底下还有王法吗?”表哥也不甘示弱,“到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表哥是有说这话的底气的,他不但是市人大代表,还是市公安局的社会监督员,红道黑道都有交情,不知今天是怎么了,这伙人为了一只死狗敢大张旗鼓上门问罪,难道是表哥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人家设套找表哥的麻烦,看样子今天这事是很难善罢干休的。怎么办?莫小木想,自己是能找到一些朋友来帮忙,从看那伙人凶恶程度,自己要摆平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自己好不容易上岸。假如再下水想上岸就更难了。

“王法?什么是王法?狗是不是死了?你以为你交际广就可以不不讲理吗?”为首的毫不示弱,管他有理没理,反正讲的都是理。莫小木想,动手是不行的,那就打电话报警,他刚拿出手机,阿斌眼明手快,一伸手把手机抢走了。莫小木想抢回来,立即有两个人把他挡住了,想过去,一个字,难。阿斌见他没强行追过来,狠狠地把他的手机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踩了个稀巴烂。

“你?”这可是不久前刚买的手机,他离开毫哥时,把以前的物品都留下了,以示对过去的诀别,现在这个手机虽说不是什么高档货,但是自己新生活的的开始,现在眼睁睁的看着被人摔碎,莫小木一时青筋毕露,脸憋得徘红。

“什么你,有本事过来揍我啊。”阿斌又在火上浇了一桶油。

“你……”莫小木彻底被激怒了,双手握拳,就想扑上去。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阿斌这小子自己碰到过几次,就一个小偷小模的料,吶喊助威还行,以前根本就不敢向自己动手,今天一反常态,不断的挑剔自己,必定是另有隐情,莫小木握紧拳头松开了。

刚才没注意表哥他们,不知情况如何,现在一停,立即向表哥看去。他们吵得差不多了,因为在为首的带领下已经把表哥摔倒在地上,为首的正骑在表哥的身上。不好,表哥今天要吃亏。怎么办?这伙人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为什么并没对自己动手,反而一再激怒自己。而表哥这种狠角色,怎么可能三下五去二就被人家骑在跨下?这不正常,一点都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天自己是再怎么都不能动手,莫小木想,可也不能让表哥吃亏啊。表哥本来就看不起自己,假如今天自己真的袖手旁观,到时表哥会怎样看自己呢!容不得莫小木多想,为首的碗口大的拳头暴雨般的砸在表哥身上,表哥在身底下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莫小木怒了,不顾一切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为首的汉子,扑在表哥身上。

“你想干什么?”为首的恼羞成怒,满脑怒火用拳头喧泄得漓尽致,莫小木全身都麻木了,自己以前造的孽太多了,就算是报应吧。但不管怎么说,今天就是死也不能动手,但也要尽量保护表哥的周全。

“好,”不知何时,豪哥来了,“住手吧,我都说阿木是真的想洗手不干了。”

为首的停了下来,豪哥走过来把莫小木拖了起来,好在打人的打得有分寸,虽说屁股上挨了七八下,但也没什么大碍。

“林老板,我跟你说阿木是真心想改恶从善,现在你信了吗?”豪哥对正在爬起来的表哥说。

“信了。不过这位兄弟的拳头的劲真大啊。”

“林老板,不好意思,不真打我怕瞒不过你表弟的眼睛,还请您多多海涵。”为首的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这几个老拳挨得值。”表哥转过头对莫小木说,“小木,其实你能回头我是非常高兴的,但我怕你吃不了苦,来工地地只不过是图下新鲜,一受累又去你的江湖了。”

“哥,我真的是不想在道上混了,我想安安稳稳过日子,赚钱孝顺我爸我妈。”莫小木心里苦,在江湖中没赚到多少钱,给父母一点生活费还是有的。他每次给他们寄的钱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他托人捎回去也一样。他知道父母是嫌自己的钱来路不正,不想用。假如自己堂堂正正做人,干干净净赚钱,好好孝敬父母,也不枉他们对自己的一片苦心。

“我信。以后由你负责工地的材料保管和安保工作,你可要帮我好好管理啊。”

“你要我负责保管和保安?”

“是啊。从今天你的表现来看,我对你绝对放心。”

“不,哥。我做不了,我想做学徒工。”

“什么?”表哥不解地问,做保管多轻松,又是自己人自己放心。做学徒多累。

“哥,我没文化,怕做不好。再说手艺不压身,还是挣辛苦钱安心。”

“好,我答应。”他真的变了,表哥看着小木,还是自己老爸的眼光好,小木这孩子本质是不坏,自己应该好好帮助他。

豪哥走过来,对莫小木说:“阿木,你走时我和你说过,你退出后要帮我个忙,你还记得吗?”

莫小木点点头。

“过来,”豪哥对为首的汉子说。“这是我以前一个兄弟的儿子,我不想他在道上混,你能帮我看住吗?”

“这……”莫小木看了一眼表哥,不敢答应。

“行,”表哥对豪哥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不服管我随时会把他扫地出门的。”

“好吧,”既然表哥答应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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