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残余的几分地,倒成了拆迁到各处乡民的集市。
城南新苑66幢。刘老汉早上醒来,抽了一口烟,囫囵吞下一碗粯子粥,就赶紧下楼。是晨练吗?不对,只见他从底楼车库推出电瓶车。已是古稀之人,难道上班不成?
以前在老家,刘老汉有个习惯,太阳还未升起,就到房前屋后自家的田埂上视察一番。麦苗是否拔节了,稻子分蘗了没有,有没有麦蚜虫或稻青虫,顺带弯腰拔去几棵稗草,掐去几片黄叶……半个多小时后,回到院子时,裤脚被露水沾湿了,鞋帮上沾了一层泥和草,但心满意足,神清气爽,好像会见了老友,倾诉了衷肠。
五年前老屋就拆了,但老家宅基地一直残垣断壁,未曾征用。原来的几分农田有时被外地人承包种西瓜,有时就闲置着。圩上人家虽然都被安置到镇上,但舍不得老家的自留地上猛长杂草,所以都在老宅四周种些黄瓜、丝瓜、豇豆、茄子、青菜和苋菜等。隔三差五,村民回老家侍奉施肥浇水除草,遇上老乡,一聊就是半天。
这个夏天,几乎每天下午,刘老汉都要骑电瓶车回老家,傍晚总会带回一袋子的黄瓜豇豆等蔬菜。晚饭时与老伴闲聊,今天遇到胖子狗郎,他得了糖尿病,瘦了好多;麻子钱根神气得很,原来儿子娶媳妇了;老李家的玉米田四周虽然扎了铁丝网,嫩嫩的玉米棒子还是被人掰了;王老三家河岸旁的高地上,原来有十二个半黄半绿的南瓜,今天只剩下五个,干脆全部摘下来了……
刘老汉告诉老伴,他看望了生病住院的邻居宋老太。宋老太八十五岁了, 有高血压心脏病,心脏需要搭支架。陪床的是八十六岁的老伴,头发眉毛胡子都白了。老两口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都住在城里。
宋老太在乡下曾有一个大院子。老两口养了上百只鸡和鸭,房前屋后的自留地上,种满了各种蔬菜。平时除了鱼肉,基本不用上街买菜。只要儿女回家,总会带回去三五十个刚生的鸡蛋鸭蛋和几大袋新鲜的当季菜。每天喂鸡养鸭,在地里忙忙碌碌,身体倒一直健朗。前年房子拆了,没有地了,心里空落落的。住在小区套房,除了忙些家务话,无事可干,不会打牌,也不会搓麻将,只好干坐着,看看电视,打发时间。宋老太说,有些电视剧,也看不懂;不知怎地,人是清闲了,但闲出病来了。刘老汉劝慰说,我们都是天生的劳碌命……
去年,刘老汉家几分地的收获不少,三大蛇皮袋的水稻,一百多斤黄豆,七八十斤油菜籽。今年开春时,听说农田随时可能被征用,刘老汉只种了黄豆。前不久,田里出现几架庞大的挖土机,地里的庄稼要遭殃了。一大片长势喜人的黄豆苗,已经结荚,还未鼓粒,真不甘心被糟蹋了。这不,趁挖土机还未到自家田里,必须抢先把未成熟的黄豆连茎带叶收上来。
傍晚,小区路边,一大堆的黄豆棵,茎青叶绿,夹杂着扁扁的豆荚。刘老汉和老伴正在剥豆子,淘米篮里的青豆嫩嫩的,小小的,还没有豌豆大。这全部靠手剥,太费劲了吧!老人将豆荚扯下来,装进塑料袋,送亲戚,送村里人,送楼上楼下的邻居。
还有几百斤的豆荚,摊在客厅一地,怎么办?刘老汉装了两大蛇皮袋,拖到附件菜场,贩子们摸看一番,都摇摇头。返回小区,老汉瞥见路边黑色的垃圾桶旁,斜倒着一个熟悉的鼓鼓的方便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