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看图书馆高高的吊顶,
好像在不久前飘着竖琴声的天堂见过。
她稚嫩的脸贴在几乎洁净得可以穿过去的玻璃上,
看见人人捧着书,
低头不语,
“他们在祷告吗?”她问妈妈。
“不是,但是他们同样在信仰真理。”
长大一点,
她终于可以远离那个喧哗的低龄儿童活动室,
在花花绿绿的书架间钻来钻去,
忽而她成了有一只黑猫的小巫女,
倏地又变成猎人的女儿.......
她开始上学了,
长成了一个笑容甜甜,却很内敛的小女孩,
但很多人都争着成为她的朋友,
她会讲很多故事,
她的故事只讲给她最好的朋友听。
她在图书馆写着作业,
看见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孩把她看了一半的诗集拿走了,
她在书架缝隙偷偷看着他,
心跳很快。
后来,
男孩每天都来,
他读完了诗集,
翻完了欧洲建筑史,
偶尔他会在一张纸上涂鸦,
她坐在离他不远的桌子,
心猿意马。
她正在管理员那里查他的名字,
恰好撞见他来退卡,
她慌张地辩解“我想知道谁把我喜欢的书拿走了”
他却笑笑,
“抱歉,拿走你的书这么久,我要去欧洲学建筑了,不会再占用你的书了”
她愣在那里,看他留下一个背影。
“我也去欧洲可以吗?”她问自己。
“不,你要留下,这里有你的图书馆”她自己又回答。
“欧洲有很多几百年的图书馆啊”她继续辩解。
“不再似这一个了啊”。
在纸墨香味的书架间踱步,
她现在是图书管理员,
在偌大又安静的空间里,
翻开那些别人退还的书,
一本一本读完,
她对书没有太多偏好,
只是习惯性更喜欢建筑和欧洲相关的内容多一点点。
来借书的人越来越少了,
人们喜欢手机和电子书,
她的职位开始形同虚设,
还好政府坚持让图书馆开下去。
她每天的工作成了去看书。
她给邻居家的孩子讲她读到的欧洲的故事,
邻居家的孩子却叫她“古怪落后的老处女”。
她太孤独了。
馆长决定把一部分上了年纪的书收入藏书库。
她亲手把当年他们都读过的泛黄了的诗集和欧洲建筑史送走了。
接着她就成了退休职工,
每天都来图书馆逛逛,
有时候什么书也不看,
就在那里发呆。
有一天,
她却再也没来图书馆了。
有人说在欧洲看见了她,
有人说她的房子已经易主。
有人说她在老家修养,
也有人说她嫁给了一个建筑师。
人们快要把她忘了的时候,
她的老朋友把她曾经讲过的故事再讲给孙子听,
只是他们都记不得这故事从哪里来的了。
图书馆的信箱要拆了,
厚厚的一沓手写稿重见天日。
她写了很长很长她和图书馆的一生。
馆长把它结集成书。
人们读了会落泪,
可是整本书只是在讲一个平凡女人的鸡毛蒜皮啊!
大家突然都记起来那些曾经熟悉的故事出处。
最后的最后,她的墓碑上写着:一辈子在图书馆的人。
不,她应该是一个不需要坟墓的人,
她的身体化作粉末随风扬起,
她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