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我生活的这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如同一个世外桃源。村里并不富裕,每家每户靠着一亩三分地过活,我听爷爷说过以前还是合作社的时候,一家老小靠着男劳力挣公分换一家的吃喝,家里人口很多,那时候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一家有的八九个孩子,少的一家也有五六个,有三两个孩子的的算是最基本的。
也许我的祖爷爷是为了更快的开枝散叶,让家族这棵大树变得更加繁茂,生了六个孩子。
我的爷爷排行老三,兄弟五个,加上一个姐姐,但是文化革命以后,恢复高考,我四爷爷因为考中,被人占去了名额,四爷爷却又是闷葫芦的脾性,结果气不过就病了,没多久就去世了。我的大姑奶奶被生活折磨的失去了活下去的耐心,自己结束了艰难的一生。
四爷爷的事儿,我爷爷兄弟几个知道是有人在里面“搞鬼”,却又是无可奈何,一穷二白的人家,根本没有什么挣扎的余地,以致于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
人的命在那个时候依然是卑微的,卑微到了尘埃里。想想也真是可惜,又常常会感叹命运的无常,也许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定数,或许真的强求不来。
那个占去名额的人,现如今还在如鱼得水的生活,吃的是油光水滑,搞教育的,当过校长,也快到了退休的年纪。只是想想人心藏有妖魔,为一己私欲可以不惜毁掉另一个人,而人吃人的时代又什么时候真的结束过呢?
记忆里我家石头房子旁边有两棵梧桐树,紧紧的挨在一块,也许它们的存在见证了四季的风雨冷暖,见证我们家的冬夏。
爷爷奶奶住在我家隔壁,中间有个小胡同,也是一条小路,那梧桐树就在胡同里,像是守卫,毫无怨言的为我家遮风挡雨。
如果真的可以,也许人就可以少些磨难,不至于在苦难的日子里发出叹息,也不至于在贫困交加的日子里束手无策。
我从出生后就长在那里,对我来说,无论身处何地,那里永远都是属于故乡的一部分,并且将铭记一生。
每一年的春天,喇叭形状的花就开满了枝头,四处蔓延的香气,浸染了我的二时岁月。
听说梧桐树是凤凰栖息的树,我小时候总是静静的站在树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凤凰,我见过黑白羽毛的喜鹊,三五两只的在树的枝头切切私语,也看见过成群结队的麻雀在树上扎营,但是就是没有见到过传说中的凤凰,毕竟那是神鸟,怎么会屈尊下凡落到我家。
后来,那两棵梧桐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先是“疯了”,我也是长大后才听大人说起,树也是会“疯”的,大概就是和人生病是一个道理。
后来好像是被收木材的商贩给买去了,梧桐的材质不算是上品,却在于寓意的生生不息。我记得他们的根还在,在春天的时候发过芽,再后来被连根拔起,然后就彻底的消失。
我时常在想,人是不是也像树一样,某一天可能也会被连根拔去,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人和树的死亡是一样的,那是在我奶奶去世的时候证实的。
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同样的,我也在跟着变。小时候最多的记忆是关于和我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奶奶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有时会看见她双膝跪地的祷告,她老人家信奉耶稣,也许是因为病痛的折磨,加上生活的艰苦,让她的灵魂有个安放的场所,当她跪地祷告时,也许希望能让自己的痛苦减轻,让那个她信奉的神灵救赎她的灵魂。
后来我渐渐明白,这是一种信仰,只是一种寄托,给她痛苦的灵魂找一处安身之地。肉身所经历过的苦难,她尝试着让灵魂放下。
她的神灵没能挽救她摇摇欲坠的生命,她日渐消瘦,她已经为她的信仰变得痴狂。
那时我什么都不懂。奶奶生命的最后一夜,我目送着一个生命的消失,有些害怕,可那是我最亲的亲人。
犹记得奶奶舍不得吃的东西,都会留着给我,贪吃的我只顾得狼吞虎咽,囫囵的吞下粮食。家里并不富裕,爷爷奶奶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一定要吃饱”,可我的胃口惊人的大。
奶奶从医院回来,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人说落叶归根,要回到家里,灵魂才不会迷路。
我只知道害怕,但是却不知道在怕什么,畏惧死亡的概念还没有在我的小脑袋里衍生出来。
我想起了很多过往,如同一幕幕闪过的电视画面,失控的在我脑海里乱撞。
奶奶临走前把我叫到身前,那时我才意识到生命原来是脆弱的,并不能长久的留存,有一天我也会像奶奶一样把子孙叫到身旁,见他们最后一面说几句临终遗言,然后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彻底割断,什么也不顾,急急忙忙的去到另外的世界。
奶奶的“灵魂”似乎不愿意离开,常常想办法和活着的人交流。以至于让那时候的我深信不疑,人死后是有灵魂的。
后来读龙应台先生的《目送》,读蔡崇达的《皮囊》,关于对生命,对亲情的解读,更加深刻。
我的奶奶信奉耶稣,关于死后能否进入天堂,她有一种执念。
村里的葬礼比较繁琐,是以前来流传下来的旧礼。礼仪之类的还是完全遵照古老的三拜九叩的大礼,行礼也是古礼,“磕头”“作揖”。很多地方现在已经没有了这种礼节,也许是因为新时代已经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出殡的日子要找先生看好的,选的坟地也要找会看风水的先生选好,如果选不好,据说对后代子孙不好。当一切准备妥当后,所有的亲戚和乡里街坊前来吊唁,男人分一波,女人分一波,一波接一波。即使没有眼泪的人,到了灵前也要生硬的哭几嗓子,然后对过世的家里人安慰几句。
看着那些故作嚎啕或是撕心裂肺在灵前哭的人,总觉得有些作作的意味。这是地方风俗,和人无关,只是为了体现活着的人对逝者的哀伤,悼念亡者,安慰生者。
记忆里,我对爷爷奶奶住过的老房子,常常怀着一种恐惧的心。它破败,阴森,房子左后方大概有几十步远的地方有一片墓地,也有些年头了,总让年少的我感觉到不安。
那时候爷爷还在,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当小孩。
可是当房子真正的空下来的时候,看着因为没人住而日渐破败的房子,我总是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里是我生活了多年的家,无论身处何地都不会忘记的
多半也是有什么遗憾,但是邪在好多事情毛骨悚然,
奶奶的这辈子不容易,新中国刚刚建国,经历过战争的土地,满目的破败,人民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现今的生活他们也许想都不敢想,奶奶的命运也在那个年代受尽了折磨和屈辱,偏偏奶奶的性格又是一个不爱声张的人,吃苦受难了一辈子也都是沉默不语的,也不知道是这样的性格造就了我爷爷嚣张跋扈的性格还是怎样,总之这个为这个家生了三个男孩的女人没有受到应有的待遇,我曾经恨过那个嚣张跋扈的爷爷,后来也曾经爱过这个吃苦耐劳的爷爷,但是我不好评断谁对谁错,那是一代人的事,一代人的人生,一代人的家长里短,一代人的岁月,我记得那个铁打的汉子在灵堂痛哭流涕过,到底是因为什么我到现在也猜不透。
爷爷的倔脾气是村里出了名的,又臭又硬。年轻时吃过不少的苦,到老时给我讲过很多他的经历,身上有一股大男子主义的气息,所以我的奶奶也吃过不少的苦,我爷爷没有让奶奶过上好日子,也不知道好日子是什么样,只知道穿衣保暖,知道钱的重要性,却又不知道怎么去争取,爷爷曾经自嘲过,他一辈子吃亏吃在了没有文化的亏上,以前穷,加上家里兄弟又多,他出生的早,没有赶上好时候,他被他的父亲留下来做家里的劳动力,为整个家的生活开始挥洒汗水,当然不止我爷爷一人,他的其他兄弟也被那个贫穷的时代理所当然的当成了牺牲品,但并不是绝对的,总有人过的好些,比如我爷爷的兄弟,因此才会衬托出自己的不堪,我看的出来那表现在苍老脸上的失落和偶尔的怨恨,那些被父母宠爱的孩子,却辜负了父母和兄弟的期望,最后还要因为自己的贪婪而责怪自己的兄弟不帮自己满足一己私欲,而怀恨在心,却忘了他们一起走过的昏暗岁月。阴险狡诈和无法无天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也许并不懂,也许这种行为是长久以来作为家里最小的一个所拥有的自负感,但这绝不可能成为一个正常人丧心病狂的理由,人老了终归是要入土为安的,又何苦呢?我也明白了人性究竟有多么可怕,锱铢必争在它的面前更是卑微的可怜,而是到了拼死相争的地步,完全可以因为一砖一瓦而争得头破血流,亲兄弟在利益面前也不得不低人一等的在现实面前卑躬屈膝,想想也真是讽刺,这就是人性,最赤裸裸的见证。
小时候最最见不得大人之间的争吵,甚至是大打出手,我不明白为什么非得用那种方式解决,读过《人类简史》以后才知道,那是原始祖先留下的野性在蠢蠢欲动,宣誓自己的主权,展示自己强健的体魄从而使别人感到恐惧,证实自己的实力,更好的保护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现在看来也许我爷爷对奶奶所做的一切叫做家庭暴力,但是在于落后的农村,这似乎习以为常甚至被人忍气吞声的接受,没有文化成了限制他们做出更加理性的判断和决定的根本原因。庆幸的是我奶奶读过几天的书,所以能读基督教的《圣经》,虽然不是完全读懂,好在找到了一丝可以慰藉自己的力量,正是因为对当下的生活无力反抗,也许是和我现在的想法相同,抱着一切都会变好的初衷,但是这没能改变我的爷爷,所以我曾经十分怨恨,讨厌我爷爷的为人,那一股盛世凌人的面目让我对他本能的有一种恐惧,我一再的认为,奶奶的病和去世和他有直接的关系。也许是善良的人甘愿成为鱼肉,不管是生还是死,善良都成了邪恶嘴里的鱼肉,任人宰割,这就是现实吧。那几年,那几年爸妈的精神有些恍惚,我知道他们是疲惫的,只是大人习惯了自己扛。但我知道,老人都是想着自己的后人好好的生活,不愿意给他们增添负担。
我的人生也紧接着发生了天赋地覆的变化,这或许就是人们口中常常说的“这就是命”,命运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实在是无法解释。十一岁的时候,我的腿莫名其妙的骨折了,是在和小伙伴一起玩沙包的时候硬生生的别断的,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的确是有些突然,但是事情就那么发生了,我母亲在场,听在场的人说骨头断裂的声音很脆,可能骨头比较脆吧。结果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也就是后来我留级的直接原因,三个月的时间也让我的性格变得沉默寡言,也让我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下人生,我也因此换来了三个月父母的陪伴。那次意外如同我生命的分水岭,我因此开始了不一样的生活。
这些都是我记忆最深的经历,自己想起来也会觉得匪夷所思,真的如同做梦一样,只是又是那么真实,挥之不去,忘不掉,经过这么多年的消化才渐渐的平息。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我已经有了两个姐姐,二姐我没见过,后来我父母告诉我因为当时家里穷,再加上想要儿子,让后就送给了被人寄养,说是寄养,其实就是送给没有孩子的人家做养女,然后就有了我,在我听到这个的时候,一下子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我喘不过来气,内疚感充斥着我的心,一时间我想要去找她,父母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们其实比我更想找到她,只是怕打扰她现有的生活,怕她接受不了。
或许有些因果冥冥之中早早的帮你安排好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