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自淘故事,经作者授权发布;作者:晚风枕酒
1、
清晨,露重霜浓,草木葱茏。一只白狐,一只灰狐在树木遮映之下奔跑,不时发出人似的笑声。白狐毛如白脂,沾上点点露珠,灰狐体态较小,跟在白狐后面。
只见它们前方是层层叠叠的绿色,像朵朵绿云,清幽之中微微露出一条曲径。雨后落了一地花瓣,两只狐狸跑向曲径带动飘飘渺渺的雾气,墁上鹅卵石的小路曲曲折折不见尽头,裸露在外的树根惹上了青苔。
“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后面的灰狐跳过拦住小路的一根枯枝,竟然发出人的声音。
“去看戏。”前面的白狐站在一丛芭蕉旁回过头来,眉眼盈盈,也发出人的声音。
它们穿过遮天蔽日的小径,越过如火如荼的花丛,见一竹屋,再转过潺潺溪流,渡过朱雀桥,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到一栋华丽的房屋,雕梁画栋,两只狐狸躲过来往的几个女子,来到一扇半遮的纸窗户旁,看见里面坐着的几个年轻女子磕着瓜子在听戏,前面是个台子,台子上有个化着浓妆,穿戴辉煌的人款步清唱: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
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任性
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
他教我收余恨 免娇嗔
且自新 改性情 休恋逝水
苦海回身 早悟兰因
可怜我平白地遭此贫困
......
“这唱的是什么?嗓音拉得这么长,怎么这么难听!”伸着头往里看的灰狐耷拉着毛茸茸的耳朵,额前的毛凝成两簇。
“你呀,听不懂的!”白狐嘴角浅笑,眼睛紧紧盯着台子上中间那个戏子,“你不懂,这台上唱戏的人名为甄宝玉,自小养尊处优,谁知十四岁那年甄府惨遭革职抄家,甄家没落。树倒猢狲散,人心如烟,甄宝玉自此尝遍人间冷暖,倒也因此懂事了来,开始读书考取功名。未到苦处不信神佛,未入世海不解戏语,你听这戏词里写的就是他自己的遭遇啊!”
“那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唱戏?”灰狐的脑袋慵懒放在窗框上。
“可能是他在家境优渥的时候学过一些,现在穷了,也会唱些,就用唱戏挣来的钱补给家用。”白狐不肯放过台上的甄宝玉一颦一笑,一嗔一怒。
“姐姐,你是不是喜欢他?”灰狐瞟了一眼白狐有些凝滞的目光。
“当然了!”白狐偏着脑袋抬起眸子看着灰狐,笑靥如花,“我偷偷打听到,有很多贵族的小姐竟然也喜欢他,偷偷打听他的名字,了解他的过往,争着抢着要来听他唱戏,你看,天还这么早,就已经有人在听他唱戏了。我其实也不知道喜欢他什么,看很多人都喜欢他,我当然也喜欢他。”
“既然你们都喜欢他,那我也要喜欢他!”灰狐语气倔强。远处的天际漫着无边无际的霞光,像是淡红的染料渲染上的晕边,半个太阳露了出来。
白狐笑意清浅,用毛绒绒的爪子拍打了一下灰狐的脑袋:“你呀,心智不全,还未开窍,脑子里整天想的就是怎么捉弄捕到的野鸡,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灰狐比白狐要小上两百多岁,自认为没有白狐聪明,嘟嘟囔囔一句,突然又想起来它昨天藏在树洞里的野鸡:“太无聊了,姐姐,你就自己在这看吧,我肚子又饿了!”
2.
秦淮河上雨落如花,朱雀桥旁晚风送凉,路人行色匆匆要往家里赶,临河而建的古老房屋笼在迷迷蒙蒙的雨雾里。然而此桥已经不再是“朱雀桥边野草花”里的朱雀桥,不再是二十四座浮航里的朱雀桥,这座桥是明末新建的,选在旧址不远的地方。雨水冲洗干净桥面,草丛里悠远的虫鸣丝丝缕缕,漾在风雨声里。
河面上缓缓行着一只小船,狭长的船篷,一个灰衣女子没有遮伞坐在船的栏杆旁,一双脚伸进河水里晃动着激起层层水花,不顾雨水濡湿她的衣服:“姐姐,你不是说甄公子会乘我们的船吗?天都快黑了,怎么还没有见他的踪影!好无聊啊!”
“再等等,我记得他总是这时候唱完戏路过此河。”白衣女子撑着把油纸伞来到灰衣女子的身边,“记住我对你说的话,我们现在不是狐狸,你不要把你的尾巴露出来!”
“我知道了姐姐,我再笨被你啰嗦了几十遍也记住了!”灰衣女子手抚在船的栏杆上,“我叫灰月,你叫白月,我们是姐妹,父母早亡,现居朱雀大街旁的古董店。”
灰月看着远处黯黯的烟波,一双燕子斜斜飞过,船行过荡漾着层层涟漪,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河面上浮上来几头鱼,灰月弯腰趴在船板上,一伸手从河里抓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又在白月的劝说之下放了这条鱼。
“姐姐,那个是不是那个甄公子?”灰月手指向岸边四处张望的一个男子,穿着青色长衫。
“是他,是他!”白月又兴奋又紧张,忙划动双桨往岸边靠近。
船停泊在渡口,但见他眉目俊朗,目含秋波,气质却与唱戏时完全不同,散发着书卷气,胸前戴着一块白玉,细腻光润,纯洁无暇。他看见她们二人,便把胸前佩戴的宝玉收了起来。
“公子可是要乘船?”白月撑着伞站在船头,河里她的修长倒影被雨水打碎,颤颤巍巍地询问,感觉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也没有比这更悲伤的事情了。
“不用了,多谢二位女子,我一人与你们二人乘船多有不便之处。”甄宝玉谨慎看着她们二人。
“有啥子便与不便的,下这么大的雨,让你上船你就上船好了,难不成你还害怕我们两个还把你吃了不成!”灰月紧蹙着眉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我们两人可是等了你好久的好吧!”
灰月扫了一眼姐姐,她正怒目瞪着她,灰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低头闭嘴,看着河边上渺渺茫茫的阁楼的倒影。
“不用了,多谢二位姑娘的好心,我先走了。”说着,甄宝玉果然用手遮住头往回跑。
灰月看见甄宝玉真的不回头地走在雨雾里,白月目光焦灼看着他的背影。灰月轻声问姐姐:“现在怎么办?”
“没事,我们先回家!”白月缓缓自己的心情,撑起船桨离开渡口。
3.
她们两人所在的住宅有两层,青瓦白墙,原本是一座荒宅,被白月改造成了一座古董店,里面的古董也不知道白月是从哪里搞来的。雨势不见减小,门口的青石板路溅起转瞬即逝的水花。灰月回到家之后就变成一条灰狐在院子里逗一只在雨水里的鸡,而白月举着把油纸伞在守在院子门口。
“小灰,你别逗那只鸡了,你快点进屋里去!”门口的白月转头对院子里的灰月说。
“哦。”灰月讪讪地说,摇着长长的尾巴进了屋子,躲在窗户后面往外看到,姐姐举着那把油纸伞站在门口正在和那个甄宝玉交谈。灰月化为人形,托着腮帮子无聊看着门口,那个甄宝玉像是又拒绝了,但是姐姐依旧在挽留,灰月暗骂了几句这个书呆子,便看见已经浑身湿透的甄宝玉躲在姐姐的伞下走进了院子。
“你好呀,书呆子!”灰月看见甄宝玉走进了屋子,挥舞着双手跟他打招呼,“你为什么刚才不上我们的船,怎么现在又跑了进来了!”
“小灰!”白月嗔怒着不让灰月乱说话,接着又笑着面向甄宝玉,“公子,你先来这边的炉火旁烤一下衣服,这几日绵绵不绝的雨下得人的骨头都是湿的,公子先去去这湿气。”
灰月见这甄公子顺从地听着姐姐的命令,坐在屋子中间的炉火旁,几块猩红的火炭跳动着火舌,跃跃欲试。灰月看着姐姐又是给甄公子拿已经备好的衣服,又是问他饿不饿,又是问他家在何处,灰月凝着眸子想着这些你都不是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吗,为啥还说这些废话。灰月现在不敢多嘴,唯恐又说错了什么惹得姐姐不开心。现在她们两人又开始谈论屋子里挂着的一幅画,说什么是八大山人的真迹,灰月往墙上看,只是一条丑鱼,还漏着牙,这丑鱼给她她都不会吃,八个人一块画这条破鱼干什么,真是想不明白!
院子里的雨湿淋淋下着,这场雨下得很是古怪,满屋里都是水腥气,也不知是不是姐姐动了什么手脚,凭借她八百年的修为,让老天爷下一场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灰月没有找到院子里得那只鸡,也不知被姐姐藏到什么地方了,灰月感觉到太无聊了,现在姐姐像是完全把她给忘记了,只顾着那个甄公子,她只好自己跑到楼上。
灰月坐在精细雕刻的木窗前,一条硕大的尾巴在后面甩来甩去,天像是漏了一个洞,灰蒙蒙的天空乌云滚滚。不久听到楼下唱戏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灰月才看见甄宝玉才走出房子,举着一把油纸伞,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细长的樟木盒子,浅笑着在和姐姐告别。
灰月看着甄宝玉消失在小巷里,马上从窗户里跳了下去,拉住姐姐问道:“姐姐,情况怎么样啊!”
“什么情况怎么样啊!”
“哎呀,姐姐,你别在这装糊涂!”灰月挽着白月地胳膊,焦急地问。
“也没有什么,甄公子说他还会再来的!”白月像是不想再说什么,径直走向屋子。
“姐姐,我还没有问你,家里的那些古董都是哪儿来的?”灰月在后面穷追不舍。
“那些啊,有的是我几百年前住在一个宅子里留下来的,没想到现在竟然这么值钱,有的一些古董就是我之前看到一些达官贵人去世下葬之后,埋了很多东西,我又去他们墓里取来的!”白月轻描淡写地说着。
“那好吧!看来我也要去别人的墓里盗点东西了,这样我就可以去吃烧鸡,不用再天天捉野鸡了!”灰月怏怏地说,看姐姐像是还沉浸在刚才的幸福中,恍惚感觉自己和姐姐的关系有些生疏。
4.
以后的数天,甄宝玉几乎天天都会来到院子里同姐姐交谈,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从院子的这头走到院子的那头,或者两人撑着小船荡漾在秦淮河上。
一日,夜幕渐渐落下,秦淮河上花灯渐次开放,灰月坐在屋脊上,看着秦淮河罩在薄薄的光雾之中,大大小小五彩的游船在慢慢移动,像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贝壳,整个城市在灯光之中若隐若现,高低不一的建筑错落遍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人声鼎沸,夹杂着清厉的歌声和呜咽的笛声传过来,头顶的月亮高悬,照亮了一个个房屋,树影落在地上。灰月有些愤恨地看着远处的游船,姐姐又抛下她跟那个甄公子出去玩了,双手托着腮,骤然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在翻墙进入她的家中,灰月轻轻赞叹一声,生怕惊扰了这个偷偷潜入她家的人,不然她今晚的兴趣就可能没有了。
那个黑色的影子果然左顾右看观察着周围有没有人,灰月立即变成了一只灰狐躲在屋脊后面,偷偷看着这个黑色的影子进了院子,她轻巧地落在地上,看着那黑衣人蒙着面,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灰月蹑手蹑脚跟在他的后面,躲在窗户后面看他要干什么。
这个黑衣人谨慎看着屋内的几幅字画,找来一张椅子取下来其中的一幅,灰月这时轻敲了几下窗户,看见黑衣人连忙躲到一个樟木柜子的后面往外观望,灰月这时唱起暗幽幽的歌来,身子像鬼魂一样从房子的这头飘到房子的那头,月光把她的影子照在窗户纸上。她听得里面的一声轻声的惊吓,暗自笑笑,接着就又躲了起来观察屋里的情况。
屋内的那个黑衣人貌似吓得不轻,缩在木柜子后面许久不敢出来,灰月在后面叹了口气,一只手轻轻推开了门,又赶紧缩了回来。
终于,里面的黑衣人鼓起勇气弯腰慢慢往门口走,刚才偷的那幅画也放在了地上,等他终于走到门口推开窗户时,灰月突然变成了一个骷髅脸,大叫一声出现在黑衣人的面前。
黑衣人瘫倒在地上,一双手捂着脸,尖声叫了起来,一股骚热在屋内弥漫开来。
“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我家偷东西!说出来就不让你跟我下地狱!”灰月依旧一张骷髅脸,厉声道。
“鬼奶奶,我叫冯龟龄,就是一个书生!”地上的这个冯龟龄缩在一个角落,仍然不敢睁开眼睛看灰月。
“不准叫我奶奶!就你这个胆子还来当小偷?还没怎么捉弄你,就吓成这个样子了!”灰月依旧厉声道,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快点说,谁派你来的!”
“是那个甄宝玉对我说的,你家里有八大山人的真迹,他还对我说,今天晚上你们家没有人,我就是一个穷书生,没有钱买这些字画,就心生歹念,甄宝玉也对我说这些字画本来就不是你们家的,是你们偷来的,城里有的墓被盗了,他还说你们的东西都是从那墓里盗来的!”冯龟龄的声音颤抖。
灰月气鼓鼓地一巴掌拍在冯龟龄的脑袋上,他直接晕倒了过去,又跳到房脊上吹带有夜气的凉风。
月亮在头顶慢慢偏移,乳白的月光像被清洗过一样。白月回到家里时已经很晚了,灰月手舞足蹈地把发生的事情给姐姐说了一遍,姐姐先是不信,说她从未对甄宝玉说过这些画的来历,他怎么可能知道。灰月朝着屋里晕倒的冯龟龄身上泼了一盆水把他叫醒,灰月又把问题问了一遍冯龟龄。
“小生愿意以性命担保,就是那个甄宝玉对我说的,我们是在一起读书的书生,不信你们去问他啊!”冯龟龄的手被绑在一根顶梁柱上,“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偷东西了!求求你们别把我送到官府!”
“你可闭嘴吧,穷书生还死要面子,要面子就别来偷东西,现在落在我们手上还想出去?”灰月说着又想踢他,被姐姐制止了。
“真是没想到甄宝玉竟然是这样的人,一看他就不是什么好鸟!真是气我我了!”灰月气愤,感觉自己和姐姐疏远了很多,不再像遇到甄宝玉之前那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明天问一下甄公子就知道了!”
“姐姐,你脑子是不是进浆糊了,左一个甄公子,右一个甄公子,事情都已经是这样了!你还信他!你被他迷了心窍了!”
白月没有说话,让把这个书生放了,不再理灰月。
5.
直到第二天傍晚,甄宝玉才来到她们的住宅,满脸愧怍,像是已经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
灰月马上迎了上去,嘲笑道:“甄公子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晚?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还来我们贼人家做什么?”
甄宝玉满脸通红,低头不敢言语,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弱不禁风的身体些微颤抖,像在等着白月来拯救他。
白月果真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灰月,你别说了!”
“不行,我今天就是要问个明白,看他是不是觉得我们是盗墓贼!看他为何说我们这些古董都是从墓里盗来的!”灰月不依不挠,要刨根问底。
终于,甄宝玉抬起头谨慎看向白月说:“我前几日喝多了和几个朋友聊天,听他们说城中有墓被盗了,而你们又是城中新开的古董店,很多人就说这个墓就是你们盗的,我喝多了就模糊记得说了你们家有的什么古董!但是我没有说就是你们偷的啊,你们两个女子怎么可能去盗墓呢?”
“你没说,还是你喝多了不记得说了!”灰月面不改色,“你是不是就是以为我们这些古董都来路不正!”
“没有,没有,墓中的字画取出来遇到空气就会化为灰烬,怎么可能会是盗墓盗来的呢!”甄宝玉嗫嚅道。
“灰月,算了,我相信甄公子是不会认为我们是盗墓贼的!”白月拦住还想理论的灰月,妩媚看着呆头呆脑的甄公子,满是怜爱。
灰月心想不好,姐姐这是想要这件事不了了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还是可以和像以往一样夜游秦淮河,在桨声灯影里看迷离的人群。灰月甩了一下袖子回到屋子,脚踏得青石板故意发出刺耳的声音,她就是想要他们两人听见她的不满,但是后面的甄宝玉又发起了海誓山盟,说什么一生一世不分离。灰月也是到很久很久之后才明白,这个时候姐姐和甄公子只见已经生了嫌隙。
之后的几天,白月和甄宝玉依旧你侬我侬,白月对甄宝玉依旧百依百顺,生怕他吃得不好,生怕他着凉,日日嘘寒问暖,沉浸在变幻莫测的爱情之中不可自拔,在和灰月走得越来越远。
灰月整日捉弄捉来的野鸡、野兔、野鸭,等到它们奄奄一息,没有力气再逃跑时,才吃掉它们。
这日,林中的树木阴翳,阳光投下细碎的银子,随着风不断摇曳,远处隐隐露出一间小竹屋,屋前几棵垂柳在随风飘摇。灰月捉到一只白色的兔子,一会儿拽住它的耳朵,一会儿揪住它的一条后腿,兔子想要咬她时,又被她轻易躲开。
“小灰!”
灰月猛地回头:“姐姐!”欣喜过后又气鼓鼓地转身不理白月。
“好妹妹,之前是我不好,只顾着甄公子,把你疏落了,姐姐向你道歉!”白月走过来搂着她的肩膀好生相劝。
“你是不是有什么找我,要不然怎么会记起我来!”灰月的气依旧未消,把那只红眼的兔子给放了。
白月的脸上落下一块碎银,尴尬笑笑。
6.
庭院深深,月光如水。灰月守在甄宝玉回家时必然要走的一条路。夜幕渐渐落下,甄宝玉现在依旧每天要去一些富贵人家去唱戏,灰月看见甄宝玉走了过来,连忙躲到一棵桃树的后面,树丛里的虫声紧密,灰月看见甄宝玉走到桃树前,从后面突然叫住了他,声音甜美:“姐夫,你要去哪里?”
甄宝玉轻轻回头,不好意思笑道:“哦,是小灰姑娘啊,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现在正要回家。”
灰月慢慢走到甄宝玉面前,眼神泛光,妩媚而诡异,穿着一袭红色长裙,裙裾轻扫着落叶,轻轻上前攥住甄宝玉的衣角:“我同你一块回家如何?”
甄宝玉面露惶恐:“小灰,你到底要干什么?让你姐姐发现了可还了得!”试图挣脱灰月的手。
“没事,我来时已经打探得清清楚楚了,我姐姐不会来的!你不说,我不说,我姐姐也不会知道的!”灰月可怜巴巴看着甄宝玉,“整天看着你们眉来眼去,我的心也是针扎的疼!”
甄宝玉终于挣脱灰月的手:“世间男子多的是,凭你的长相,要找什么样的男子不行?”
“那我就看上你了不行吗?世间男子哪有你这般痴情!”灰月口气倔强。
甄宝玉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我先走了,小灰姑娘!”
“那你走啊,你走啊!”小灰看着他准备离开,蹲在地上轻声啜泣,准备离开的甄宝玉又折回来,上前准备安慰哭泣的灰月时 ,灰月忽然搂住了他的脖子,低声呜咽。夜色中依旧能看见甄宝玉红透了耳根,慌张挣脱灰月逃窜在黑夜里。
月亮升在树梢,灰月气得跺脚,拭去眼角的泪,看着甄宝玉隐没在黑暗中。
此后的数天,灰月一趁着姐姐出去买个什么东西,她就向甄宝玉眉目传情,每天夜晚出去游玩,她死活也跟着他们二人,但是甄宝玉丝毫不为她所动!
这日,灰月慵懒躺在二楼窗户旁的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扇动,听见姐姐走上楼的声音。
“姐姐啊,这个甄宝玉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可是狐狸精,我都诱惑了他这么久,居然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一丝的反应,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肉做的人!”灰月说着叹了口气,“现在你也放心了吧,你让我做的事,我也都给你完成了!”
“你当初还说甄公子不可靠,现在看来姐姐的眼光真是不一般!”白月为找到这样的一个人而洋洋自得。
“你是妖,他是人,等他老了,你还依旧年轻貌美,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灰月打了一个哈欠,微微把脑袋偏在藤椅上,折扇撑开盖在脸上,眯上眼睛准备睡觉。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还早着呢!我先出去一趟,那个什么荣国府的有个叫贾宝玉的看上了我们家里的一件古董,现在要我送过去,我今天晚上才能回来。”白月笑意盈盈走出去。
眼看着太阳落到房顶上,一抹暗红涂在灰月的脸上,显得迷离而梦幻。灰月感觉到有个人抓住她的衣角,她醒了过来。
“姐夫,你干什么?”灰月把折扇拿掉,霎时惊醒了过来,“我姐姐现在没在家!”
甄宝玉腼腆,露出憨厚的笑:“我知道她不在家,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吗?”
“找我来干什么?”灰月的脑子被太阳晒得还不是很清晰。
“你忘了吗,你这么多天一直......”甄宝玉的耳根泛红。
“滚!”灰月清醒过来,满腔怒火翻涌上心头,“你这样对得起我姐姐吗!”
甄宝玉也先是一愣,没有缓过神来:“放心,我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我们的事你姐姐发现不了的!你姐姐一直都没有起疑!现在她正在荣国府,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灰月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面红耳赤的男子,想着这个人是谁,他还是那个在朱雀桥边静静等船的男子吗?她第一次认识到这个甄宝玉变复杂了,开始运用自己所能运用的资源去欺骗。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是,昨天......”甄宝玉茫然看着灰月,不知所措。
“昨天什么昨天,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你马上给我滚!现在就给我滚!”灰月声嘶力竭、歇斯底里,说着拿起脚下的藤椅就砸向甄宝玉。
甄宝玉跳到楼梯旁躲开飞来的藤椅,马上换了一幅表情:“哈哈,你们两只骚狐狸,现在竟然敢打我!一会儿我就找法师来收了你们!”
灰月如同石破天惊,他怎么会知道她们两个是狐狸精,她们两人处处小心,时时谨慎,唯恐他认出她俩是狐狸精,这个男子藏得真是够深的!
“哈哈,你看,我有块通灵宝玉,虽然是假的!”说着,甄宝玉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莹洁的宝玉,“在秦淮河旁我第一次见你们在船上,你们靠近我,这块宝玉上显示的就是两个狐狸精!”
灰月看着他狞笑了起来,像是疯了一般,她靠近,果然看见一张毛绒绒的灰狐脸出现在这块宝玉上。
“我扒了你的皮!”甄宝玉说着就跑向楼下,“正好现在趁你姐姐不在家,一会儿我就去外面找来一个法师收了你这只骚狐狸!”
楼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灰月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切,他一直都知道她们两个是狐狸精!看见姐姐出现在了楼梯口,拦住正准备出去的甄宝玉。
“娘子,你怎么现在回来了?”甄宝玉又变成了那个细细眉画、情话浓浓的美少年。
白月面如死灰,一行清泪缓缓流在脸颊,还未落下,就被白月轻轻拭去:“我都听见了!”
“不是,娘子,不是你听到的那样!”甄宝玉紧紧拽住白月的一只胳膊,“你听我解释!”
“滚!”白月声音尖锐而沙哑,夹杂着哭腔,身上渐渐长出绒白的毛,衣服被逐渐变大的身体撑破,一只足足快撑破房顶的白狐出现在甄宝玉面前,甄宝玉吓得瘫倒在地上,白狐的前肢抵在他的脖子上,嘴子流出的粘液滴到甄宝玉的脸上,嘶吼声震破整个天际,甄宝玉吓得晕倒过去。
7.
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入耳,有卖奇形怪状的糖人、晶莹透红的冰糖葫芦、胶泥捏成的兔爷、做工精巧的木工艺、葱花飘香的炊饼,街上摆摊卖茶水的商贩,饭店门口醉酒的汉子,穿着花底鞋子逛街的妇女,以及窝在角落的乞丐......
一僧一道衣衫破旧走在这样的街道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但又有仙风仙骨,看见前面走来一个更加痴颠的男子,蓬头垢面,比乞丐更像乞丐,逢人便拽住不让走:“见过我的妻子白月没有,她长得极其漂亮,但是我把她给弄丢了,你们要是见到她让她赶紧回家,说我在家一直等着她......”路上的人都远远躲着他。
“他这是被那两只狐狸彻底整疯了!”空空道人小指头掏着耳屎,“狐狸终究还是和人不一样,两个人不喜欢了,还可以凑合凑合过一生,狐狸不一样,不能凑合!怎么,你要渡他吗?”
“佛只渡有缘人!”癞头和尚双手合十,皱着半边脸。
“你不救他,石头兄过几天也是会疯的,他们两人同根同源。”空空道人笑道,“你不救他,我救,就让他把所有经历的都忘了吧!专注于他的世俗功名!哈哈!”
他们二人说着,蓬头垢面的人就笑咧咧走了过来,脸上的鼻涕也不知擦去,上来就抓住了空空道人的胳膊傻笑:“你是不是见过我的妻子,她叫白月!”
“我当然见过!”空空道人朗声笑道。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他的眼睛如孩子般纯洁。
“在我的袖子里,不信你看!”空空道人拉开他宽松的袍子给这疯子看,他果真伸着头往里看,“看见你的妻子没有?她就在里面!”
“没有啊,哪有啊?”
“你再仔细找找!”空空道人说着在他头上轻轻敲打几下,这个疯子竟然晕倒过去,他们两人在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消失不见。
尾声
白月和灰月披头散发坐在墙头,背后的夕阳把她们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们眼前就是大名鼎鼎的荣国府,街东,街西,宁国府,荣国府,竟然占了大半个街。灰月看着眼前的殿宇楼阁、花木山石自是与他处不同,繁密的枝叶中弥漫上黑黢黢的夜色,白月对着天空低吟浅唱: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
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
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
然后听她轻叹一句:“终究只是戏词!”
这时,蓊蓊郁郁的绿色之中跑来了一个人,但见他“面若春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时而有情”,像是在院子里找什么东西。
灰月紧皱眉头,面露杀气:“这不是那个甄宝玉吗?他不是疯了吗,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他不是甄宝玉,他是贾宝玉,我之前见过他,我第一次给他们府送古董,见到他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世间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白月的眼睛突然如活泉,又近乎痴呆般看着贾宝玉。
“姐姐,你不会又喜欢上他了吧!”灰月看见姐姐这副表情,心想大事不好,她们两人还没有好好玩几天,她的心又要走了!
“妹妹,这一生太长,实在是太无聊了,不多谈几场恋爱又去干什么呢!”白月张望着贾宝玉树木遮映的身影。
“姐姐,你忘了你曾经受过的伤了?”
“妹妹,他是贾宝玉,不是甄宝玉,两个人不一样的!”
“他们两个是不一样,但是人性都是一样的啊!”
“哎呀,妹妹,你好啰嗦,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白月开始仔细打扮一下自己,把几根紊乱的头发捋到后面,整理整理白蝶落花粉底裙、水红松花衫、秋香色丝绦,用戴着的五凤挂珠钗梳理头发,转眼又成了那个水莹莹的女子。
灰月知道,她这是再也劝不回来姐姐了,只好道:“我看他身上也配戴着一块宝玉,你要小心那块玉!”
“我知道了,他身上这块玉虽然是真的,但是却照不出妖精的真实模样。我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发现了!”白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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