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梁妙如（福建漳浦）

“姐，下雨了，我去载你回家围炉（年夜饭）。”半小时后，我推开了家门，一股香喷喷的炸丸味迎面而来。“好香呀，阿姆，炸丸子吗？”我边进屋边问，尽量地让语气柔和。“对呀，来尝一个。”母亲正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刷洗鲍鱼。桌上放着一盆刚刚炸好的丸子。我顺手拿了一个尝了下，这厨艺也太差了，“阿姆，盐放多了，丸子里没有料，你这是炸什么呀？”“海蛎。”“阿姆，确实不好吃。”弟弟也尝了一个发表了同样的看法。

我转身刚把包放在客厅的椅子上，就听母亲从厨房里传出话来： “你呀！还不赶快去把自己屋子的门洗一下。”母亲的语气充满怒气，我知道不良情绪又在母亲的心理不受控制地发作。赶紧回了声：“好的。”

从我记事起，就感觉到母亲对我的不喜欢，因为她对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和颜悦色，特别是对和我一样大的女孩，都是笑容可掬，金言玉语的。她在人们心目是一个善良，柔和的人。母亲确实善良，她一辈子尊老爱幼，勤俭持家，就算现在老了，七十有加，也每天折祈福用的“金元宝”“金莲花”，帮着子女开店，整个春节下来，累得直不起腰是常事。

她对谁都好言相劝，唯独对我另眼相看。常遇见她和人聊得甚欢时，我一出现，她的脸立马没有理由地乌云密布。对母亲这种变没有任何理由的情绪变化，一开始我很受伤害。后来，我学会躲开她，保护好自己不受伤。母亲对我的冷是骨子里的，所以，在生活中就算我受到了天大的不公平与委屈。母亲都会极为淡定地说：“这都是你自己选的，自己负责。”然后转身就走。

渐渐地我习惯了母亲的冷，也看惯了她对别人的和睦相处，更习惯了对自己的选择承担起一切的责任，不再对人讲心中的任何委屈。直到有一天，弟弟在和瑜伽馆里谈起母亲对待我的态度时说：“我阿姆，太重男轻女了。”我才知道，原来，弟弟们也感受到这种不公平。

我走出门，来到自己屋前一看，“什么情况？”我朝弟弟嚷着。“快出来，这些旧的春联粘贴痕迹要怎么去除呀？”弟弟笑嘻嘻地摇着头。“笑什么笑？赶紧来帮忙，这么脏，怎么弄呀？你洗，我去买春联。”弟弟在我的一阵叽喳声中又笑着叹了口气：“你呀！”

“买什么买？这时候哪里买春联？那横批是我昨晚十二点才贴上去的。我是太忙，要不然早洗好了。”母亲没好气地接着说：“拿盆水，用铁丝擦就干净了。”我不敢回话，怕引爆了导火线，进厨房拿铁盆，刚要装水，“你拿这个装什么水？还说你爱干净，去阳台上拿桶。”母亲保持着怒气冲冲的语气。“大过年的，要讲好话，年纪那么大了，讲话都不改改，温柔点。”我嘀咕着。“你说什么？”母亲逼问着。“没有，我说弟弟呢！”我躲开话题，去阳台拿了桶装水。“给你。赶快洗。”我把铁丝扔给摇头直笑的弟弟。

“你们来了。”见了弟媳们，母亲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声音充满了欢喜之情，俩老人疼惜儿媳妇，在镇上是出了名的。弟媳们一进屋就和母亲有说有笑地准备起年夜饭。“姐，你还不去帮忙，你呀！小时候外婆替你干活，让你当个甩手掌柜的。如今老了，弟媳们又帮你干活。你说，你这么懒，难怪阿姆一见你就讨厌你呀！”我白了弟弟一眼，起身去厨房，擦好桌子要摆碗筷，刚要摆上，也许我的出现让母亲有压力感，破坏了她们之间的和谐，母亲问我：“这么早摆什么碗筷？”我没回答，继续摆好了碗筷，然后，回到了客厅，看我的手机。就像小时候，每个人都忙碌着干活，只有我一个人安静地看着。不一样的是那时候的我会难过，如今的我欣然接受母亲一切情绪。

好丰盛的年夜饭，不得不佩服弟媳们的厨艺，从选材，刀工，造型到火候的掌握都是那样的精湛。这一桌年夜饭称得上色香味俱全，不亚于饭店里的大厨！青蒸冬青斑，鱼类的贵族“冬青斑”鱼，先别说它的肉质鲜美，单那红色的喜庆就足以让人爱不释手。青龙蒸米粉，也是红红火火的一道吉祥菜，铺在盘底的冬粉，经过青龙汤汁的浸泡，鲜美无比。花螺呢？简单的水煮，保持了花螺的原汁原味，撒上几瓣蒜，蒜香的融入，更添味道的鲜美……

一盘排列有序的虾在父亲的一句：“这虾很新鲜，是老朋友送的，他自家虾池养的。”中一下子就暴露了虾的质量，这盘虾是人工饲养的，整顿年夜饭里，没有人去吃那盘白虾。不得不说，这是一群标准的吃货！

“来，干一杯，我老来有福，子孙满堂又都有出息。”父亲举起杯自豪地说着。我们也共同举杯祝福老父亲，老母亲健康快乐！在这一刻，我知道我做对了，只要父亲母亲健康快乐地生活，我好好地生活在母亲的视线之外，让她少生气，我做好一个女儿该尽的责任，就是孝顺。

我安静地，享受着幸福的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