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晚，10月下旬了，多伦多还是一派深秋时节的景象。湛蓝的天空中，雪白的云朵如喜马拉雅山般排列着，云朵之下是山谷，那山谷呈现出黄色、紫色与肉红色叠加交错的景象，恰似丹霞地貌，景色美得令人心醉神迷。我常常坐在阳台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呆呆地看着云卷云舒、层林尽染，脑子里一片空灵。

今天早上醒来，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不冷，我还穿着一件短袖衫。往年这个时候，多伦多的气温已经接近零度了，可今天依然是12 - 15度。多伦多和长春同处于北纬44度、西经80度左右，可两个城市的气温却相差较大。我上网查了一下，长春今天的气温是0 - 13度，比多伦多冷多了。

我每天的首要任务就是送外孙去学校。这事儿简单得很，他起床后就走，不吃早餐也不洗漱，书包里带点食物去学校吃。女儿对孩子这种不良习惯视若无睹、听之任之。我看不惯，但无奈。

出门几百米，再过一条马路就到外孙的学校了。这小子蹬着滑板车在前面跑，我在后面紧紧跟着。横过马路时，我并不担心他，每次他都会小心地在路口停下，仔细观察一番，确定是绿灯后才过马路。这得感谢学校，加拿大的学校从小就给孩子灌输了很强的安全意识。我跟着到学校，和门口的老师打个招呼后，孩子进校，我扛起他的滑板车回家，送孩子的任务也就此结束。

接下来，我便陪着女儿去看房子。这是昨天就计划好的事。女儿的规划极长远，我们要看的房子位于九年后外孙上高中的地方，离这儿有半小时车程。房子还没动工开建，我们只是去确定房子的准确位置和户型，听听开发商介绍细节。房子要到2026年才能交付，如果喜欢的话，现在可以买楼花。

联想到国内众多的烂尾楼，还有那么多像许家印那样的情况，以及许多背着沉重房贷却房子成泡影的人，我也心存疑虑。女儿却不以为然地说：“你不用担心，在加拿大买楼花没有这些风险，也不用担心烂尾楼。首付款存在一个共管账户里，由律师监管，双方都不能动用这笔钱。开发商要完全依靠自有资金建房，房子建好并办理完交房手续后才能把首付款划拨给开发商。银行也是在房子交付后才发放贷款给开发商。加拿大人胆子小，银行和开发商不敢相互勾结提前放贷，官员也不敢串通一气放宽政策。所以，那种薅羊毛割韭菜的事一般不会发生。”

另外，按照我对经济形态的认知和判断，并不赞成此时在多伦多买房。与几年前相比，多伦多的房价已经下跌了近三分之一。加拿大的房市很不景气，二手房基本没有成交量。女儿的一个闺蜜急需卖房，年初挂出的价格是120万，随后逐月降价，这个月降到90万，仍然无人问津，急得她抓耳挠腮。加拿大是市场经济，政府不干预市场，也没有一系列政府文件来推动市场。自从提高利息以来，房市逐渐低迷。三年前的购房贷款利息是1%多，现在已经涨到8%多了。比如从银行贷款一百万，过去每月利息是一千多加元，现在变成七千多加元，这对于普通工薪家庭来说很难承受。车贷利息更是高得离谱，已经达到10%多了。

眼下，加拿大人过得并不轻松。按照他们的消费习惯，几乎所有家庭都背着房贷和车贷。以前低息的时候没感觉，提高利息后，就像小刀割肉似的，大家都唉声叹气。此外，物价像脱缰的野马，难以控制，柴米油盐肉蛋菜无一不涨，有的甚至翻倍上涨，而工资却没怎么涨，或者说涨得最慢。多亏政府经常发放补贴来安抚民心，这些补贴有时叫生活补助，有时叫物价补贴。

现在，工薪阶层都盼着涨工资，不涨工资就蠢蠢欲动地酝酿罢工。前几天，社区学校的教师们已经罢过工了，孩子们在家玩了十几天。许多家长不得不请假在家照顾孩子。有意思的是，家长们没人抱怨，反而理解和支持教师的罢工。听女儿说，她们医院的工会代表也在和院方交涉，除了要求工资提高10%之外，还要求每月给每个员工发600加元的心理抚慰金，理由是工作太忙太累，心理压力大需要抚慰疏导。如果院方不答应就罢工，女儿说这不是开玩笑的。我在旁边听着她们的议论，心里有些紧张，医务人员罢工，这合适吗？眼下正是传染疾病流行的时候，医院本来就人满为患，罢工了病人怎么办？在其他地方，罢工可能会影响后半生，但在加拿大这是很简单的事，他们的罢工就是单纯为了涨工资，没有幕后黑手，也没有外国势力支持，和政治无关，也与颠覆政权无关。罢工过后劳资双方会握手言和，不记仇不结梁子。

有时候想想，人就是一种永不知足的动物。加拿大是高税收高福利的国家，没有人会穷得吃不上饭、看不起病、上不了学。一个没有工作的单身母亲带着三四个孩子，如果在别的国家可能会陷入绝境，但在加拿大，她们依然能快乐地生活。因为母亲有失业金，孩子有牛奶金，上学免费，看病免费，没有任何经济负担。加拿大的孩子人人都有牛奶金，外孙也有。牛奶金的发放原则是父母收入越低，孩子的牛奶金就越高，政策向穷人倾斜，政府关爱弱者。拿女儿家来说，虽然不属于福利眷顾范围，但外孙每月也有几百元的牛奶金。另外，孩子从幼儿园到高中真正免费，家长不用掏一分钱。医疗也是全民免费，生孩子住院、生病住院，连婴儿的纸尿布、牛奶，病人的吃饭和咖啡饮料都由医院负责，不用花钱也不用家属陪护。即便是换肾换肝，只要医生认为需要，国家都会慷慨解囊，病人和家属连花钱的概念都没有，药物也不分医保内或医保外。

当然，这种高福利政策也容易导致很多人顺势躺平。高税收也挫伤了一部分人的工作积极性。比如，加拿大人拒绝加班，女儿她们从不加班，单位再忙也不加班，甚至疫情肆虐的时候也不加班。她说，加班工资几乎都缴税了，到手的钱没多少。不仅是女儿她们，这里的人几乎都拒绝加班，他们认为人生的意义是享受生活而不是工作挣钱。

下午，经过一番折腾，房子定下来了。缴了二万五千加元的头金。合同是在律师的监督下签订的，约定得很细致，交房日期、违约责任、空调、橱柜、地板、瓷砖的牌子和颜色等都明确约定。

我知道女儿是在赌运气。这房子两年后交付，到时候如果贷款不再是高息，她就高兴了。

中国人就是这样：有钱了买房，再有钱再买房。

回家的路上，我们去加油，95号汽油每升1.49加元，这个价格对于平均工资四五千加元的加拿大人来说不算高，但他们却怨声载道。我按当日汇率把他们的工资和油价折算成人民币：每公升约为人民币8元左右，他们的工资则是2万 - 2.6万元左右。

加拿大人是不是有点不知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