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原午休时间还在工位上敲键盘,他今天下午请了两小时假,正常下班是五点半,今天三点半就要离开公司。
照理说请假这件事再普通不过,人人都会遇到“临时有事”的时候,今天实在干不完的工作明天再来干也一样。但沈原不行,他完全接受不了突发状况,夸张到每天事无巨细地规划自己的行程,不在计划表上的事情能推则推,甚至对朋友们扬言:“见面请一定要提前一周预约。”更何况是这种花钱买时间、活仍然要干的请假。
直到今天早上,他接到个电话,要求他必须今天下午四点半之前将预留在医院的体检单取走。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体检单,重要的是这张单子上的印章,用来认证他好不容易拿到的技能证书。原本他就是卡着体检最后一天去的,估计也是最后一批出结果的,他试图跟医院讨价还价,请他们帮忙再多留存几天,但这家医院似乎有着比他还要严格的时间规划,再三强调必须拿走。
“可以找人代领吗?”
“可以,但需要拿当事人的身份证。”对方礼貌回答。
挂断电话,沈原欣喜了一秒,又陷入烦躁。代领,他要找谁代领?是那些自己扬言要见面起码提前一周预约的朋友,还是在隔壁城市出差的女友?总不可能是乡下那年迈的老父亲吧。他翻遍通讯录,好像真的没有。僵持半晌,沈原击垮心里那个坚守原则的自己,申请了一次长达两小时的假。
他每周三都很忙,准确来说是周二晚上开始忙。跟他对接项目的是公司美国分部的工程师,墨西哥人,光头,将近五十岁,但一身肌肉,看起来很年轻。大概,唯一能窥探出他“年纪不小”的是他的作息,沈原怎么也理解不了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晚上十二点睡,早上三四点醒,持续不断地跟他讨论项目进展。对方开玩笑说自己是个十足的工作狂,最大的爱好是把他俩之间原本十一个小时的时差缩成四五个小时。可能是这位同事给的压力太大,他也不得不被迫缩短两人之间的时差。这就形成了很诡异的画面——下午四五点同事会醒来回复他项目细节,或者凌晨两三点他醒来跟对方开个会讨论进度。而每周三是例行检查各个项目进度的“会议日”,除了处理手头的活儿,还要参加大大小小的会议。
这种工作强度已经侵蚀他的生活了,沈原的心态由一开始的新鲜劲儿转变到抗拒,现在有点儿麻木。唯一能让他感觉到存在的就是对行程的控制。
“工作上已经有这么多突发事件了,我才不要生活中也都是突发事件。”这是沈原最常挂在嘴边的。当然,他口中的突发事件并不包括生活中突发的工作,他是时刻以工作为主的,即便是跟女友吃着饭,只要跟工作有关的事儿一来,他就会放下筷子,拿起手机去处理。“这是一种病态,你跳不出工作的牢笼了!”,他女友常常这么说他。沈原心里承认,但由于他实在改不掉这个毛病,只好硬着头皮在嘴上否认。
结束上午的会,算上午休时间,他还有三个小时用来处理手头的活儿。这远远不够,沈原焦头烂额,整幢楼的冷气都嗖嗖聚集到他身边,他全身发凉,心情越发急躁。他生出一个念头,要不回来加班吧?随即被他否决,算了,把能做的做了吧,这两个月他都加了多少天班了,没力气。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心里好受多了,竟然有点盼望三点半的到来。
终于,一抬头,三点二十七分。可以走了,沈原倒了杯水润润嗓,去了躺洗手间,开始收拾东西。为了节省时间,他最近都自己带饭,早上冰箱里搜索一下能吃的食物,加热了放保温盒里带到公司,好处是外头太阳那么热,不用走几百米,再爬五层楼梯去吃那些并没有什么诱惑力的工作餐,而且,他还能一边吃饭,一边刷几份合同,一举两得。三点三十分,沈原把保温盒塞进背包,戴上口罩下楼。
门口的保安拦住他,告诉他没有提前申请不能出公司门,请假归请假,还得申请一个出门单。这么麻烦呀?他舔着脸跟保安好说歹说,同意第二天补出门单,今天先放他走。一看时间,已经三点五十了。公司门口车位稀缺,只有来得早或者来得巧才能找到个空位,不然就得一直往西面停,沈原来到烤得焦哄哄的车旁边,深吸口气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