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瓦房上的炊烟若隐若现,雾盖到了村落旁群山的山腰,山顶完完全全淹没在雾里。虽是七月盛夏,但在这夜幕降临时,人走在屋外,凉飕飕的,像冬天晴日里吹的雪风,凉爽却又想加衣服。养的鸡已经跳上长了草的茅屋,又跳上茅屋旁的果树,睡了。树上归巢的鸟,叫声此起彼伏,不见平静下来。
屋里,节日的喜庆和仪式感,让火塘旁的这些老人、男人和站在妈妈旁吃糖的孩子们都其乐融融。谈话从从容容、你来我往,火光照在他们黝黑的脸上。
这个村在山里,村里的大多数人家已经搬走,他们搬走后,剩下的还有在日晒雨淋里坍塌得不成形的老房屋和肆意生长着野草野花的土地,当然,也还剩八九户人家。老人回忆里那个他们年少时的热闹的、同样生气勃勃的村落,变了。
在外求学、工作的年轻人回来后,听说小时候一起放牛羊问「长大了,出去了回来,会给阿嬷买糖来吧」的老人已经走了有些日子。在小时候看来最年轻气盛的叔叔,父亲的好朋友,去城里抱孙女了。父亲「勾心斗角」了小半辈子的死对头搬走了……原来,从在外的孩子身边走过的时间,也同样经过了这个山村,和在村里生活的人身边。
山里那条小溪依然清冽甘甜。小时候不敢走的那个滑坡、放牛娃们集合的那块大山石、长野荔枝的树、长在潮湿的树林里的酸乌鸦菜……是都还在。
天黑尽时,大人「宣布」可以打火把了。大小孩小小孩们高兴地抢着去找来自己的火把让大人点上后,举着烧起来的火把跑到房前屋后,嘴里不适应地害羞地念大人教的打火把要说的那些话。邻近几家的孩子都循着火光和声音聚在了一起,一阵玩耍热闹后,火把被放在一堆烧,火焰高起来,大家或坐或站围在火旁,互相举荐唱歌、做游戏。在旁围观的阿嬷在火旁草地上坐下,高兴地看小孩们嬉笑玩闹。
过了一会儿阿嬷给孩子们讲起故事来,夜晚安静下来,穿着老人裙、头上围着黑色头帕、掉了很多牙的阿嬷,在火光旁讲她小时候她阿嬷给她讲的那个很老很老的故事。让人想记住的,不只有阿嬷讲的故事和讲故事的阿嬷,还有这个夜晚的温度、黑暗里草丛中的虫声和仰头认真看时能看见的黑蓝的空中的许多许多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