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罗锅桥往北就乘下金家疃一个村子,此时张红梅到家的路已不足十里。金家疃靠近海边,全村子的道路多数是沙土路面交错,这也是金家疃的特色。三轮车每遇到一段沙子路就得下车拉着车子走,只有上了硬梆的泥土路面车夫才能骑上一段。
见到了沙子路,张红梅对老家的印象逐渐清晰起来,她对村子的最深印象就是沙子路面多,走起来软软的容易下陷,鞋子总爱往里灌进沙子。
离村子越来越近,张红梅的到来和两辆三轮车的出现,给沿途乡亲的生活惊动不少。乡下人看什么都感觉希奇,在地里干活的看到有三轮车在路上过来,会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跑到路边打听一下是哪来的到谁家去。就是急冲冲赶路的行人,也会因为遇见陌生人而停下脚步看看陌生人去那了。他们相互打听“这是谁家来了这么多亲戚?”一路走过来,张红梅早已引起乡下人的注目,她坐在车上全然不顾,只有三轮车夫会一一回答。
张红梅突然感觉三轮车动荡一下走的快了起来,她本能地回过头来看,只见是个年轻人正低着头用力在推车子,年轻人见张红梅回过头看,开口就问:“你去谁家!”
“金宝新家。”
“去金宝新家?”年轻人感到惊奇。
“对呀。”
“你不知道金宝新不在家吗,他在外面当兵,有十来年了,他家里没人。”
当听到这话时,张红梅脸上突然失去笑容,她回过身来把抱在怀里的亚男换了个位置,回答:“我知道。”
年轻人没有丝毫觉察到张红梅的面部变化。
“啊哟”惊叫一声,他又盯着张红梅问:“你是不是宝新哥的媳妇?”
“嗯。”
“嫂子,你不是在大连出外吗,怎么回来了?”
张红梅最不爱听别人问她为什么回老家的事,她看一眼年轻人,反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张红梅把话岔开。
“我叫金维国,我家和宝新哥家都是第三生产队的,原来互助组的时候,宝新哥当兵不在家,他妈是军属,他家的地都是俺家给代耕代种的。”
金维国本来就是个自来熟,再加上他家和金宝新家的互助关系,从张红梅和他说话的那一刻起,嘴巴就象竹筒爆豆一样就没停下过。
张红梅不认识金维国,她上一次来金家疃是1954年7月,是结婚后和金宝新从福州回来过一次,由于回家的时间短,家又住在西南庄,西南庄的四周又被庄稼包围着,所以村子里有很多人张红梅都没见过。
张红梅又看看了金维国,小伙子中等个头,三七开的大分头,穿着一身黑色衣服,脚上蹬着一双露着脚趾的黄胶鞋,穿着打扮和一路上见过的乡下小伙差不多。但是,张红梅仔细观察了一下金维国总感觉他哪个地方看起来有点不得劲,到底那儿不得劲呢?张红梅在他抬头的那一霎终于发现看金维国的秘密,原来他左眼里有一个小玻璃花正好挡住了黑眼珠,所以,他在看人时是总爱甩一下脑袋。
过了西河就完全进入金家疃的地界了,路面也硬梆起来,三轮车夫抬腿上了车,三轮车跑了起来,一会就把金维国落在后面。
三轮车从县城出来又遇到偏北风,三轮车跑的慢了些,晌午已过才到达金家疃。
吃过饭的社员陆续走出家门,肩扛农具赶着牲口浩浩荡荡从村口出来,上山的队伍走到西南庄时张红梅坐的三轮车刚好拐了进来,三轮车和上山的队伍打了个招面,队伍迅速停住脚步站在道路的两旁,三轮车从他们身边驶过,社员们站在那里用惊奇的目光追逐着三轮车,三轮车在西南庄拐了几个弯就停在了金宝新的家门口。
张红梅慢慢的下了车,抱下两个孩子,车夫帮助把行李拿下来,接过车钱,三轮车调头往回走。
“这不是九嫂吗?”这时,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了张红梅。
认出张红梅的是金宝新的堂妹金玉松,金玉松赶紧跑了过来。“真是九嫂呀,俺九哥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金玉松见张红梅形动不便,拉住她的手激动地问。
张红梅也认出了金玉松,六年前回家探亲时张红梅见过这个小堂妹,当时小堂妹只有十四岁,因为张红梅身上有一股城里人的味道,所以她天天爱和张红梅在一起,如今堂妹已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
“玉松妹妹,是我,你还认识我呀。”
“我怎么不认识你,你和来家那年一样,还是那么漂亮。”
“妹妹真会说话,我都感觉自己老了。”
张红梅看着小堂妹很激动,这是她回到金家疃见到的第一位亲人,虽然是堂妹,此时的感觉比亲妹妹还要亲。
“妹妹,我家的房子是谁锁的,你知道吗?”张红梅关注地问金玉松。
“嫂子,你先带着孩子到俺家吧,先歇息一会,咱慢慢的再说。”
金玉松明白,这个院子已经成为生产队的仓库,此时要进去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上山的社员们也都好奇怪,相互议论道:“她家好多年都没有人住了,今天怎么突然宝新媳妇一个人带着孩子回来了呢?”
金玉松抱着金亚男和张红梅一起领着金汝男,又上来几个年轻人拿上行李,一起来到金玉松的家。
“爹!妈!我九嫂回来了”金玉松进院子就喊。
“是宝新媳妇回来了吗?”四婶虽然没出门,但是听到外面的动静,从窗户看个八九不离十。张红梅听到玉松的爹妈在屋里问,她急忙说:“四叔、四婶是我回来了。”
四叔和四婶都是五十出头的人,四叔兄弟五个,他排行老四,其它四人都出外做生意,惟独他不愿意离开家守着祖业过生活。
这次张红梅能先回老家,就是金宝新安排的让她先扑着四叔家来。
四叔、四婶热情的招呼着张红梅,两个孩子喊叫着“爷爷、婆婆”,乐的老俩口哈哈直乐。
安排好张红梅,金玉松便领着上山的队伍离开了家。
张红梅正在屋里休息的时候,四叔家又进来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进门就喊:“四哥、四嫂,老俩口可好呀?”四叔听到金守章的声音,急忙走出屋来。“是守章兄弟,好、好、好,快进屋坐。”
“四哥,听说宝新媳妇回来了,是来窜门呢,还是回来长住呀?” 此人就是三队队长金守章,他听说金宝新的媳妇回来了,因为生产队还占着人家的房子,所以想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听说是不走了,要在家里住下,宝新随后也到。”四叔低声说。
“噢!她人呢?”金守章进了屋没见到张红梅。
“刚进门和孩子在西屋呢。”四叔告诉他。
金守章到四婶的房里坐下。说:“四哥、四嫂,她要是不走了,这事我还需要和你们商量商量,咱队上还占着人家的房子,宝新媳妇回来的也太突然了,咱们队上来年全年的家什都在仓库里,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现在到那去找地方搬呀。”
“是呀,她现在还怀着孩子,身子也不方便,她一个人回来,这可怎么办呀。”四婶紧缩眉头。
金守章听四婶说张红梅不但是回来居住,而且还要回来生孩子,他感觉这事又复杂了。
“四哥,你看这事这样办行不行,今年冬天就让她在你这里过冬,你们就帮助她把孩子生了,到明年开春,队上再想办法把房子倒给人家,你看行不行?。”金守章队长看了看四婶,接着说:“你们是她的本家,又是她的长辈,这个忙你们应该帮。”
“行呀。你就是不说,我和你四嫂也不能让她出去住,更何况她刚回来,我们不帮谁帮,让别人帮不叫人家笑话吗?守章兄弟你放心,我和你四嫂就让她住我这里。”
四叔也没和四婶商量,当着队长的面就把事应承了下来。
金守章把张红梅的问题解决了以后,就把张红梅从西屋叫过来。说:“侄子媳妇,没想到你回来了,从老太太去世以后,你家的房子就被生产队当仓库用了,现在已经是阴历十月份,咱队上的玉米种、谷种、豆种、花生种和农具等都放在仓库里,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地方搬,我看你也快要生了,你自己住也没人照顾,也不方便,我跟你四叔、四婶商量好了,你就在你四叔家过冬,把孩子生了,明年开春,队上再把房子倒给你,你看行吗?”
“就在这里住下吧,你挺个大肚子还能上哪去呀”四婶接着说:“我和你婆婆是多年的老邻居,你一个人在大连,你婆婆可没少惦记你,真为你操了不少心,如今你婆也不在了,你就把这当成家吧。”
“好,住在四婶家,四叔、四婶可受累了。”
张红梅这时她才明白金宝新为什么让她先回来在四叔家落脚,原来四叔家和自己家一样温暖。
金守章队长了解了情况以后吃惊不小,这与他们先前的想法恰恰相反。金老太太去世时只有闺女金宝珍在眼前,还是队上派人帮忙把金老太太安葬在金家坟地。她的大儿子金宝民在香港,小儿子金宝新在部队,俩儿子根本就没回来看一眼。那会,队上所有人包括金守章都认为这家人在金家疃就到此为止了,俩儿子一个在海外,一个当兵身不由已,肯定是不能再回来金家疃了。队上有这种想法以后,才把仓库安排在金老太太的这座老院子里,这院不但院落大,而且房子也多,做仓库是最理想的地方。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张红梅已经回来了,随后金宝新也要回来,队上要把房子倒给人家只是早晚的事。
“既然张红梅回到金家疃,就是金家疃的人,她现在刚回来各方面都很困难,生产队又占着人家的房子,四哥收留也帮了队上的忙,四哥家的生活也不宽裕,尤其是粮食不够吃,队上应该补助点粮食给你。”金守章接着说:“四哥,你帮了队上的忙,老太太的房子队上也不能白用,这样吧,队上补助你八十斤玉米,给红梅补十斤小米,这都是一次性的呀,红梅的口粮按理说应该补一年,可是现在队上也拿不出那么多,就从现在起给她补半年的吧,反正来年春天也得吃,你让柱子到会计那里去领回来。”
虽然社员都有口粮,但是队上每年还是都留有小量余粮,防止第二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哪家断了炊好拿出来救急用。现在张红梅回来了,全家住在四叔家,队上补给四叔家八十斤玉米,补给张红梅半年的口粮,把张红梅当成社员来救济,不但给了粮食,而且还给了她过冬的柴草,这样不仅解决了张红梅的住处,而且也安慰了四叔家。
张红梅刚回老家队上就帮助解决困难,金守章想的很周到。
第一集结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