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几个红楼梦服饰名

2019-02-01 17:06

      王春风她们在批注红楼梦，有时我会浏览一下。这次看到有说红楼梦里服饰的，认真看了看，因为以前读红楼梦从不注意看这些。看法看法，感觉有话可说，于是就自说自话地写出来发朋友圈了，不是为了搏眼球，只是为了梳理认知。

      不没戳轮胎，这玩意咱早就不干了，现在流行点赞。为行文方便，直接将有关文字复制在前，再议论之。

      纯粹胡扯，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出来混，就得准备还。欢迎扔砖，扔石子，黄沙啥的，省得我花钱去买。

      一共七项，文后再加以前写的一项，凑满八个，成双。

      一  番羓丝

      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番帊丝，在《天工开物》有相关论述：“一种矞芀羊，唐末始自西域传来，外毛不甚蓑长，内毳细软，取织绒褐，秦人名曰山羊……故褐之细者皆出兰州，一曰兰绒，番语谓之弧古绒 …… 一曰搊绒，用梳栉搊下，打线织帛，曰褐子、把子诸名色；一曰拔绒，乃毳毛精细者，以两指甲逐茎挦下，打线织绒褐。此褐织成，揩面如丝帛滑腻……”每人穷日之力，打线只得一钱重。费半载工夫，方成匹帛之料。因为是毛线和丝线的混织物，所以称作洋线番羓丝，颜色为蓝紫色，在图案又重叠自然的花卉，呈交叉样图案。】

      番羓丝，番帊丝，羓和帊两字的意思是不同的。帊，【說文】帛二幅曰帊，羓，传说中一种珍贵的羊。

      毛线和丝线的混织物就叫洋线番羓丝？洋线番羓丝中的洋线好像不是丝线，而是一种特征，就是外国纺的番羓丝，丝线中国本来就不乏，不会称作洋线。

      天工开物矞芀羊啥的，和这番羓丝有啥关系呢？

      如果因“曰搊绒，用梳栉搊下，打线织帛，曰褐子、把子诸名色”中的把（子）和羓（丝）都含有巴字，可以将把子和羓丝等同的话，那这料作实在不高档，为啥，所谓褐者是一种粗布制品，古时贫贱人穿的，薛宝钗小姐能穿吗？

      羓，词典说是传说中的一種品種較好的羊，根据《天工开物》有相关论述，我猜想这洋线番羓丝就是外国生产的帕什米尔的山羊绒纱，Cashmere。

      二  哆罗呢

      只见众姊妹都在那边，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独李纨穿一件青哆啰呢对襟褂子，【李纨的哆罗呢简约不简单，是清代由西洋各国进贡我国的阔幅呢料。一匹值一二百金。哆啰呢，黄遵宪《樱花歌》曰：螺钿漆盒携叵罗，伞张胡蝶衣哆啰，此呼奥姑彼檀那，一花一树来婆娑。钱仲联笺注：哆罗呢为毛织物，即呢之阔幅者。康熙三十年，荷兰国贡物，有大哆啰绒十五匹，中哆啰绒十匹(《池北偶谈》“荷兰贡物”) 】

      啥是哆罗呢？说是清代由西洋各国进贡我国的阔幅呢料，阔幅呢料。

      清代由西洋进贡的就叫多罗呢？那明朝市场上卖的呢？《明史·外国传六·和兰》云：

      ……其下人露刃相诘，有容无所慑，盛气与辨，酋乃悔悟，令之范还所赠金，止以哆啰嗹、玻璃器及番刀、番酒馈寀，乞代奏通市。可见在明朝就有卖哆啰呢的。

      呢，面料，一般为毛织物，马裤呢，华达呢，也有棉质的，如直贡呢。

      钱仲联说呢之阔幅者为哆罗呢，不知到底有多阔，那狭幅的呢，叫啰哆呢？

      《池北偶谈》“荷兰贡物”：......大哆啰绒十五疋，中哆啰绒十疋，织金大绒毯四领......中哔叽缎十二疋，......大细布三十疋……

      文中的大哆啰，中哆啰有啥不同呢？咱猜想：哆啰呢，应该是一种织物，可大可中，也就是说门幅有阔有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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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貂鼠脑袋

      一时史湘云来了，穿着贾母与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指的是面子和里子都是用毛皮做的，保暖性极佳，故称里外发烧。】

      里外发烧是就是皮外皮里褂子的俗称，这个大字典中有的。

      貂鼠脑袋，貂皮上有毛，针（枪毛，很粗硬），也有绒，枪毛太多或者毛太粗，这貂皮就算不上好的，但全是貂绒的皮也是没有的，大都三者都有。貂皮脊背由颈到尾基部呈黑褐色，两侧肋、颈部颜色逐渐变浅。貂皮的头尾，四肢的毛质和颜色都幽雅大方。所以这里强调了是 貂鼠脑袋处的毛皮，不是普通的貂皮。

      大毛黑灰鼠，黑灰鼠就是松鼠的一种，也称鼲，毛皮柔软如绒，毛灰褐色，颈下和腹下的毛白色。大毛说明毛很细长，高档。

      老曹是个懂行的，所以选了貂鼠脑袋毛皮和大毛黑灰鼠相配，不张扬地奢华。

      四  昭君套

      头上戴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这是一种古时女用风帽，帽面是大红猩猩毡子，帽里用的是鹅黄片金做成。片金是一种产于南京的织成品。挖云，指的是帽里前面卷起露在外面的云头。大貂鼠风领，相当于现在的围巾，由大貂鼠皮制作而成。】

      倒着说：

      1 风领，宽的用毛皮做的围脖——是围脖，但宽，到底多少宽，咱不知道。

      明·劉若愚《酌中志•內臣佩服紀略》：「凡二十四衙門內官內使人等，則止許戴絨紵圍脖，似風領而緊小焉。」——围脖紧且小，看来风领比较宽松。

      2 昭君套，古代妇人的头上饰物。用条状貂皮围于髻下额上，如帽套，相传为昭君出塞时所戴（大词典），故称。注意，戴的部位。是套，不是帽。

      3 “片金”，似以金箔粘附在宽仅0．5毫米的皮子上，作纬线以织，江宁织造局能生产——网上查的，不知真假。

      4 挖云，镂穿成云头形的边饰。如《官场现形记》第十四回：「只见五颜六色的旗子迎风招展，挖云镶边的号褂映日争辉。」——也是工具书说的。

      带有镂穿成云头形的边饰，用片金织成，里子是大红猩猩毡的帽套围在髻下额上，脖子有风领，身上是里外发烧的貂皮灰鼠皮大褂，史湘云小姐这套行头放现在，估计我也买不起。

      五  窄褃、小袖和掩衿

      只见他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褃小袖掩衿银鼠短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褃小袖掩衿银鼠短袄：几种颜色相近的称靠色，衣服的领袖有三道镶边的称三镶，黄绿色也叫秋香色，用金线在绣好的图案上再加工称盘金，衣服的腋下部位，叫褃，小袖，多为男子方便骑马打猎时穿的小袖口，掩衿，衣边向另一侧掩上。】

      1，上海话中有盘，如侬拿这个绳子盘起来，围绕起来。

      盘金，苏绣中的一个装饰工艺，平金绣的简化。以丝绣图案为依据，将金线回旋，加于已绣或未绣的图样边缘。绣线有“双金”、“单金”之别（两根金线并在一起绣称双金绣，一根金线称单金绣），一般以双金为主，因其线条方向依样盘旋，故称盘金绣。绣制时金线头要藏好。绣时要注意轮廓线条的正确。盘双金线时，如遇有交叉的图案，可将近交叉点的金线、单线向里盘旋一圈后，回出与原来的金线再合并，按顺序进行，以减少起头、落头的手续。钉线色彩要与刺绣色彩相呼应，用短针钉扎固定,针距均匀，起强化与调和色彩的作用。

      2，褃亦作「裉」。上衣靠腋下的接縫部分，稱掛肩或腰身。

      这个要说到服装的设计了，老早的衣服，袖笼处比较宽大，衣服的腰身要随之宽松。窄褃，就是说袖笼处相对狭窄，由此衣服的腰身部分也相应要比较窄了，衣服比较合体紧身，做为内衣是合适的。

      3 小袖，短小的衣袖，有时也指袖头。不过从原文看来，此处的小袖应该是短袖——比外套的要短小。

      4 掩衿，相对于对襟而言。衿，就是古代服装下连到前襟的衣领，有时这衿和襟可以视为同一个部件。对襟是对称的，当左右两衿襟一面部分掩盖了另一面，那就是掩衿或者掩襟了。

      六  海龙皮和小鹰膀褂

      （宝玉）忙唤人起来，盥漱已毕，只穿一件茄色哆啰呢狐皮袄子，罩一件海龙皮小鹰膀褂，【海龙皮，是一种类似水獭皮的皮毛，色深于獭且光泽尤胜于獭，常用作翻毛皮衣，整个皮褂子是用一条一条的皮子拼成，犹如山鹰翅膀上的花纹，故名鹰膀褂。也有记载说是由“巴图鲁”坎肩演变来的，装有排扣，在两边加上两只袖子，俗称“鹰膀”。《 清碑类钞》有云：“加两袖者曰鹰膀，则宜于乘马，步行者不能着也。”文中的鹰膀褂应该是服饰逐渐演变后的款式，且能束腰，不然也不能是宝玉的家常服。】

      1 海龙皮

      海龙就是海獭（汉语大词典）哺乳动物，身体圆而长，前肢比后肢短，趾有爪，尾巴短而扁，毛深褐色。生活在近岸的海洋中。毛皮很珍贵，通称海龙，只分布在北太平洋寒冷海域。身上长有动物界中最紧密的毛发(每平方寸有一百万根)。据说海獭拥有动物界中特有最佳的毛皮兽，水獭估计难以相比，不过我看也没看到过。

      2小鹰膀褂

      《 清碑类钞·巴圖魯坎肩》条：京師盛行巴圖魯坎肩兒，各部司員見堂官往往服之，上加纓帽，南方呼為一字襟馬甲，例須用皮者，襯於袍套之中。覺暖，即自探手，解上排鈕扣，而令僕代解兩旁鈕扣，曳之而出，藉免更換之勞。後且單夾棉紗一律風行矣。其加兩袖者曰鷹膀，則宜於乘馬，步行者不能著也。

      小贾先生穿的应该就是一个对襟有袖的马褂，理由，是罩哆啰呢狐皮袄子外的，所谓小鹰膀估计是半袖。

      七  凫靥裘

      说着，只见宝琴披着凫靥裘【凫靥裘：禽毛织物，其历史起自汉代，用野鸭子头上的毛制作而成。清秦福亭《闻见瓣香录》丁集载：鸭头裘，翠光闪烁，艳丽异常，达官多为马褂，于马上衣之，遇雨不濡，但不暖，外耀而已。沈从文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也提到这件裘皮的制作工艺，此裘不是织的，是用野鸭子脸颊部毛剪贴重叠做成的。不但制作工艺复杂精细，其制作成本也是很高的。】

      这个文字按王春风的脾气就是要戳轮胎了：首先的证明凫靥裘就是鸭头裘，别的再说。

      1 凫，野曰鳧，家曰鴨，野鸭。靥，頰輔也。凫靥裘不是野鸭脸做成的裘，而是用野鸭头上的毛织成的——字典这样说。

      织成可以成为制作，但制作却不一定是织成，另外就是这原料到底是脸上的毛呢，还是脸上带毛的皮。

      上文中说沈从文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认为此裘不是织的，是用野鸭子脸颊部毛剪贴重叠做成的——注意，沈老先生说的是将毛剪贴重叠——剪下来。

      但有资料说故宫的那个凫靥裘褂面是用长9.5厘米，宽6.2厘米的凫靥裘一块压一块的拼缝而成，大约需要720块——有图有真相。

      野鸭的面颊有这样的大：9.5厘米，宽6.2厘米？看来是一种很大的野鸭。

      2《闻见瓣香录》说：“鸭头裘，熟鸭头绿毛皮缝为裘，翠光闪烁，艳丽异常，达官多为马褂，于马上衣之，遇雨不濡，但不暖，外耀而已。”注意，这里明确指出了制作的方法：熟。刚取下来的毛皮得加工，否则不软柔，这加工的过程就叫熟。生皮，未加工，熟皮，已加工过的

      至今为止，尚未见鸡毛鸭毛鹅毛包括它们的绒制成的纱线，没纱就无法织。字典中说用毛织成，是不是用手工捻出来线后再织的呢，没人回答我。不过如果真的是用毛捻成线的话，那这就不会叫裘了，而是该叫呢，如雀金呢。

      沈先生说将毛剪下来再剪贴重叠，这里有问题，贴在哪里呢？贴在棉布上，还是多罗呢上？另外，剪下来的毛纤维如何贴，如何重叠后和凫靥花纹呢？

      3 想想了8秒半，既然称为裘，还得有皮。

      将取大的野鸭子的脸颊部分的带毛的皮熟之，然后再拼缝起来成衣服, 凫靥裘就制成了，巴黎老佛爷里肯定没有卖的。

      八  雀金呢

      红楼梦第五十二回，贾母便命鸳鸯来：“把昨儿那一件乌云豹的氅衣给他（宝玉）罢。”

      世界上确实有这乌云豹这个动物，Asian Golden Cat，也叫亚洲金猫。不过，据说《清统志》云“沙狐生沙碛，身小色白，皮集为裘，在腹下者名天马皮，颔下者名乌云豹，皆贵重。”看来这大衣还是沙狐裘。那衣服宝玉看时，金翠辉煌，碧彩闪灼，又不似宝琴所披之凫靥裘。只听贾母笑道：“这叫作‘雀金呢’，这是哦啰斯国拿孔雀毛拈了线织的。很明显，这件大衣有两层，里面是乌云豹，外面是孔雀毛拈了线织的雀金呢。到底是江宁织造的，用词准确，只是说孔雀毛拈了线，没说孔雀毛纺了线，为啥，孔雀毛是无法纺的。那孔雀毛能拈吗？这里，拈，用手指搓捏。纯孔雀毛拈不起来，你可以想一想，这鸭毛鸡毛你能将其拈起来吗？不能，因为这鸡毛鸭毛之间没抱合力，你一松手，它就自动分开了。但也是红楼梦里，有个拈的详细解说，那就是宝钗道：等我想个法儿：把那金线拿来，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的拈上，打成络子，这才好看——两种不同的线搓拈在一起。想来这孔雀毛拈线，必定也是这样的方法，用孔雀毛和其他线——可能是丝线——拈合在一起成纱。孔雀身上的毛都叫孔雀毛，选哪一种呢？尾巴的，还是头上的，脸上的还是腹部的，翅膀上的还是腿上的？一般羽毛都有羽杆羽根羽枝羽绒等，综合各方面的因素，这孔雀尾巴上的羽毛中的羽枝是最合适的了，也就是上图中那一丝一丝的毛羽。将羽枝从羽杆上取下，再和丝线拈在一起，也就是等于一根丝线将一根根羽枝缠绕成纱。这个拈要细心，一个是这缠绕要均匀，还有要避免出现粗细节，羽枝重叠了，弄不好这纱就突然鼓凸一点，这羽枝之间有缝隙了，那这线就凹陷一处。无论凹还是凸，这线外观不匀整，织出来的面料就难看。

      宝玉的这件大衣才穿不久就被烧了一个洞，怎么办呢？接着就是晴雯补裘的故事。晴雯道：“这是孔雀金线织的，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象界线似的界密了，只怕还可混得过去。”

      晴雯先将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应该就是现在的绷架似的东西）钉牢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羽毛被烧后有遗留物需要去掉），然后用针纫——这纫做连接解，分出经纬，亦如界线（縱橫線織）之法，先界出地子（底子）后，依本衣之纹来回织补。补两针，又看看，织补两针，又端详端详。一时只听自鸣钟已敲了四下，刚刚补完；又用小牙刷慢慢的剔出绒毛来（将纫入的线起毛）。麝月道：“这就很好，若不留心，再看不出的。”宝玉忙要了瞧瞧，说道：“真真一样了。”晴雯已嗽了几阵，好容易补完了，说了一声：“补虽补了，到底不象，我也再不能了！”嗳哟了一声，便身不由主倒下。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可惜下回没有说这被拆开的里子有没有被缝上，宝玉就穿着这里子脱开的大衣到处走来走去？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