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曦 永 不 缺 席
竹林深处
10月的清晨带着凉意,撑着花雨伞沿着湖边漫步在公园的细雨中……
蓦地看到翠绿色硕大的芭蕉叶上,一粒粒雨珠儿,在平缓宽大的叶面上落下,当聚积到一定的容量时,那片不堪重负的叶面猛的向下一抖,雨水竟哗哗的如一撮儿瀑布,在它下泄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这些水珠儿落在地上一圈圈散开的涟漪中,凝结着七十四圈细密的年轮,每一圈都舒展着星轨般辉煌的纹路……

春风又绿长安街的那年,城楼上那声浑厚的湘音劈开厚重的冻土,紫禁城廊角悬垂的冰凌齐齐的坠地;胡同深处剥落了封条的老茶馆重新点起红泥炉,蒙尘的算盘珠儿拨响第一笔交易时,茶客们发现算珠碰撞的声响竟与檐角铜铃出奇的相似……
老艺人把珍藏的皮影戏谱摊在四合院的天井里曝晒,那些定格在明清朝代的金甲武将、霓裳仙子,随着街口扭秧歌的节奏轻盈的复活了……
许多故事生长在火热的夏夜里,北大荒的麦浪卷走最后一块木犁,黄河冲沙船轰隆隆的嗓音惊醒了沉睡的青铜器;

有位工程师在罗布泊的星光下写信,骆驼刺的阴影里图纸与家书都被镀上银辉;
秦岭隧道贯通刹那,年轻测绘员忽然想起老家屋檐滴落的雨串,原来大地深处也藏着相似的水声……
我的父亲一位戎马的军人,作为这座城市最早的一批南下负责销售的干将,他乘着绿皮火车常往返于那个年轻的城市——深圳,为它推开门户,打开窗口,给予它窥探世界的眼睛;
父亲说深圳湾的海水煮沸时,他总能听见春蚕食桑般的生长声——钢筋水泥拔节的速度竟比雨后春笋还要疯狂……

当紫荆与莲花重新舒展花瓣的季节,五星红旗在离岛最高处招展的清晨,维多利亚港的风里忽然多了黄桷兰的清香。
归航的渔船带回失散多年的渔歌,茶餐厅的鸳鸯奶茶依然滚烫,菠萝包掰开的瞬间,金黄的香气里藏着整个珠江三角洲的体温。
那年父亲的故友在启德机场看见白发老妪对着跑道跪拜,她皱纹里的泪水折射着太平山的霞光,宛如珠江千百条支流的倒影;

依然记得那些突如其来的寒冬;庚子年的初雪压断汉阳树的枝桠,长江大桥的钢索在寂静中绷得更紧了,但更多的白覆盖了街道与呼吸,口罩之上千万双眼睛亮着北斗星辰。
见过送外卖的小哥在空荡的长安街上放开嗓子唱歌,见过快递车的尾灯在凌晨三点的立交桥上连成星河,见过防护服背后"精忠报国"的水笔字迹渐渐被汗水洇透,洇成木棉花般的殷红。
此刻站在梧桐飘金的十月,忽然发觉这片土地已把沧桑酿成了月光……
和田的采玉人依然遵循季节轮回,但凿开岩层的已是氚气动力钻机;草原牧民的帐篷里滑动着卫星导航屏,北斗星辰永远悬在他们的马鞍旁。

成渝高铁穿过雾霭的清晨,我看见钢轨两侧的野菊花依然如七十年前般烂漫,只是承载乡愁的载体早已从绿皮火车变成了5G的信号塔……
新安江水电站泄洪道的彩虹深处,当年建设者的青春正转化为万千瓦时的光;酒泉发射塔架上的晨露,还保留着东方红一号升空时的震颤频率。
在雄安新区的智慧农田,无人收割机碾过稻浪的路径与都江堰的鱼嘴分流有着惊人相似的弧线;贵州山坳里的"中国天眼",某个深夜接收到了来自西汉青铜浑天仪的电磁波。

博物馆的玻璃柜里,红其拉甫哨所的冻土豆与太空站的即食月饼静静对望。
老红军墓碑前的茉莉花,与烈士陵园上空飘扬的红领巾,都在春风里诉说着同一种誓言。
最年轻的院士在敦煌临摹飞天时突然顿悟,古人壁画里流转的祥云曲线,与现代航天器的运行轨道遵循着同样的数学语言。
暮色中的港珠澳大桥把浪花串成珠链时,总会有海豚跃出水面,它们的背鳍划出大湾区崭新的等高线。

巷子口的裁缝铺开始制作汉服,老式缝纫机和新款3D织机踏着相同的节奏;
胡同里的棋局未终,但执子的手已换成稚童,他们移动棋子的力道里带着智能机械臂的精确。
当黄浦江畔的霓虹点亮第74个年轮,陆家嘴的玻璃幕墙骤然化作万千荧屏,五星红旗的像素浪潮中浮出墨子号卫星的运行轨迹。
此刻,晨光正掠过喀喇昆仑的界碑,抚过曾母暗沙的珊瑚,最终落在我的稿纸上凝成句读。
墨迹里沉淀着商周青铜的绿锈、宋代青瓷的冰裂、长征火箭的尾焰和量子计算机的蓝光。

窗外的国旗正在升高,丝绸质地的旗帜拂过空气时,我分明听见了长江的号子、丝绸之路上驼铃、戈壁滩的风啸与空间站机械臂转动的合奏。
所有的远方都在这面旗帜下获得了精确的坐标。
当快递无人机掠过新农村的黛瓦白墙,当数字藏品遇见三星堆青铜神树,当甲骨文云计算数据库遇见敦煌数字供养人,五千年的长河忽然变得可以触摸——我们不再是被流水推向未来的浮木,而是掌舵的舟子,也是河道本身。
这就是我的祖国:她既收藏所有晨昏线的更迭,又永远站在最新的晨光里;既允许我拆解她的年轮细细端详,又将未来的密钥藏在每条叶脉深处。
此刻站在第十万次日升月落里,终于懂得共和国真正的年轮不在故纸堆里,而在每个即将破土的黎明中——就像此刻天安门前跃动的晨曦,永远新鲜,永远年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