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室回家的路上看到一棵很大的树,不知道什么品种只觉郁郁葱葱,不禁想起了我家围墙外面的树,如果没有被砍的话,也是这般好看了。
那棵树在我家搬来的第二天就开花了,邻居都说是个好兆头,寓意花开富贵。我倒无所谓,只是听说这是棵李子树,便不禁好奇其味道如何,也感叹着原主人的心大,居然把树种到了外面。
邻居笑笑,猜出了我的小心思:“这附近也没什么阴凉地,原来的主人便种了这棵树给路人解渴,还别说,这果子倒是很甜。”
我诧异地看着一树百花,真是好看的。
第二天大人都出去工作了,家里就留了我一个人,我坐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数蚂蚁。突然听到一阵微小的声响,我抬眼望去,便看到李子树上坐着的人。
“你干什么!”我有些恐慌地叫出来。
那人利利索索地从树上爬下来,短发在落地那刻扬起:“你别叫,我是来拿东西的。”
见我更惊恐了,她急忙解释:“这原来是我家,我在院子里埋了个盒子,现在来拿。”
我似懂非懂地跟在她后面,她熟练地绕过茄子架,在一丛花那停住:“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据说开花特别好看哦。”
她小心翼翼地刨开土,取出一个有些生锈的铁盒子,她紧张地看了看盒子,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今天的事你不许告诉别人!”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看她又要翻墙出去,我叫住她:“从大门走吧。”
她思考了一下:“可以。”
这个小插曲倒也完结了,之后我再也没看到她,直到我上了初中,某个午后班级起了躁动,我摇醒昏睡的同桌才得知,初三的学姐要跳楼。大家蜂拥着去看热闹,同桌也拽着我下了楼。
当看到那个短发女生时,我大吃一惊。姜书瑜。那个爬树的女孩子?
长长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当看到一个男孩子爬上楼去把她劝下的时候,我也舒了口气。
李子树很快结果了,我摘下一个尝了尝,真的很甜。我就是在那时看见了姜书瑜。她一个星期以前还是短发,怎么头发变这么长了?
“姜书瑜。”我脱口而出,她转过头来时我立即后悔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走了过来,跃身跳起,全然不顾长裙和高跟鞋是否会将她绊倒。
“我,我在客厅角落看到了你的作业本。”我有些结巴地说道。
见我盯着她的长发看,她指了指头发:“假发,好看吧,像真的不?”
我真的没看出来是假发,所以立刻应和。
“哦,”她又跳起摘下更多李子递给我,揉揉我的头,“你那么乖就别爬树了,吃完就去写作业吧。”
之后每一天我都会看见她穿着不同颜色的长裙从李子树下走过。我很好奇就偷偷跟了她。
她倒也没发现我的跟踪,一直往前走直到街尾那户人家。她整理了自己的头发便敲了门,门很久才打开,我伸长了脖子才发现,那个开门的人是那天劝她下楼的男生。
之后她就进去了,我愣了一下只好回去了。
我的同桌虽然爱睡觉却是个消息通。在期末考试结束后,他一边折着试卷,一边跟我说:“你还记得那个跳楼的学姐吗?她男朋友要出国又要甩她了。”
“初三就有男朋友?”我心沉了下去,不死心地问他。
“我表妹小学五年级就已经谈了两次了,哎你太天真了。”
“何况姜书瑜那么漂亮,很正常。”同桌仍津津有味地说着,我看到姜书瑜从楼上下来,急忙追了上去。
姜书瑜跑去了那家门口,使劲地敲着门,却再也没有人来开。
我走了过去:“别敲了。”
她低下头过了会才回头笑着说:“我不过是想把这个盒子给他,算了,走吧。”
我看着她手里那个盒子,显然是之前从土里扒出的那个,生锈的地方被她用贴纸贴了起来,跟新的一样。
之后姜书瑜生了一场大病,我们就成了同级。她也终于不用戴假发了,她的长发已经蓄起,比假发还长。她的成绩特别好,在她的威逼利诱下,我也有惊无险地考上了我们那里最好的高中。
高中的姜书瑜在一群只会读书的学霸中熠熠生辉,每天的情书可以堆满整个抽屉。她淡定地从一堆口哨和纸飞机中走过来:“顾峤,走吧。”
我所在的吊车尾的班级关于姜书瑜跟我一起回家的消息人尽皆知,很快就有人来找我了:“顾峤,帮我递封信吧。”
这还算好的,有更多人是毫不客气的:“顾峤,等会帮我值日,我去跟姜书瑜说点事。”
我以为这样就是极限了,可是没过多久,姜书瑜初中为情跳楼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校园,她瞬间从女神变成了歧视的对象。
我得知这个消息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喝着奶茶,不以为然地笑着:“谁没有个非主流时期呢,凭这个以为能打倒我吗?”
我看着认真看英语书的她,仍然是那个穿着长裙的姜书瑜,她在准备考托福留学。
关于她的消息持续不断,我不知道是谁散发的这些消息,姜书瑜或许知道,但她总是嗤之以鼻:“有这样的本事却考不到第一。”
大学里她终于谈了场恋爱,那个人是英语系的学长,据说父亲就是外交部的。
每次看着那个男生在李子树下等姜书瑜,我总想摇摇李子树,让满树李子砸在他身上。可是树上只有白色的花,还没等树结果,他们就分手了。
分手源于那个男生阻止她出国。姜书瑜面对着申请了三次不过的签证,终于败下阵来。
那个男生在一次挽留姜书瑜未果后,在回去的路上经过李子树下时,看到了出门倒垃圾的我:“我知道每次我等姜书瑜时你就在李子树上看着我。”
是的,我有些被人拆穿而羞愧的感觉。自从那次姜书瑜爬树而入,我就开始学爬树。爬树也不是很困难的事,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姜书瑜。每次她来找我补习时,她穿着长裙爬到树上,用一个李子或石子敲响我的窗框,我便出去把狗引开,给她开门。我完全可以爬树去找她,或把院子里房东家的那条大狼狗拴在墙角,那条狗可把姜书瑜吓得不轻。可是我没有。
后来家里为了什么事买回来一个梯子,我便爬上那个梯子,看着外面她和她男朋友走过。
“姜书瑜是个聪明人,她肯定知道。”
我心里十分肯定的否定了他的话,我认识的人都说姜书瑜是个聪明能干的人,可是,在我看来,她是个傻瓜。
姜书瑜自从那个男生出国留学,她的视线就不在这里了,她始终在追寻他的身影,所以她对流言置若罔闻,她努力学英语办签证,甚至她谈恋爱也是以这个为前提。
她早就没有了自己的梦想。
我看见姜书瑜是在两天后,她的前男友出乎意料地跟我成了朋友,也许是同病相怜的原因。
姜书瑜来给我道别:“顾峤,我要去支教了,你要好好的。”
我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在她身边,我知道我没有可能获得另外一个身份。可是我不愿意她淡出我的世界。
“你确定了吗?”
她眼睛看着头顶那棵李子树:“他在那里支教。”
知了仍在头顶不停叫着,正午的太阳透过树,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光斑,她的表情一如既往柔和且坚毅。
我只好露着笑容:“祝你顺利。”
她噗嗤笑了:“别难过了,我就是挺舍不得这棵树的,这是我跟他种的第一棵树呢。”
她盲目的追寻着她的爱情,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何以让姜书瑜坚持至今。
我有点嫉妒,说实话,连带着这棵树,也不喜欢了。
在她走后两个月,我得到了美国一家公司的邀请,去那边做技术顾问。姜书瑜至始至终都没有得到的签证,就在我家的邮箱里静静地躺着。
我们搬家前那棵李子树就被砍了,据说是拓宽道路。我看着它慢慢倒下,扬起一片灰尘。马路瞬间变得宽阔了许多,街道一览无余,就连街尾那家早已人去楼空的屋子也觉得被阳光溢满了。接着我看到了土里露出来的那个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姜书瑜把它埋在了这。
我怀着好奇心打开了。那是两张小孩子的照片,背后歪歪扭扭地写着姜书瑜要喜欢林闻页一辈子和林闻页喜欢姜书瑜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