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曹县四中上学前,学校大门一进去有条主干道,在两列是郁郁苍苍的法国梧桐,法国梧桐再往两边,是两大片宽宽的草地,各色的野草随意发挥地生长着,没有什么人工干预,浑然天成。
等我进来学校的时候,已是九十年代,学校大概是账上宽裕了,为了提升形象,开始“入户改造”:大门翻修得高而阔,贴了当时很时髦的白瓷砖,在镇上煞是惹眼;法国梧桐砍了,东西两侧的草地清除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冬青丛围起来的方方正正的两个巨大的花园;沿着主干道的冬青丛里面,种上了松树,一棵棵像墨绿色的小宝塔。经年的法国梧桐消失了,使人心疼,但是毕竟也要承认,这些冬青丛和松树,确实也给北方冬天的校园带来不少绿意。
有了花园,自然也得有园丁(彼时我们学校大约只有教育意义的园丁,尚没有字面意思的园丁)。于是学校后勤专门调过来几个人掌管花花草草。做园丁的人里面,我记得有一个是我初中同班女生的父亲。这位女生,总是绑着一根麻花独辫,模样极爽利的。她的父亲大概也是爽利人——花园日渐有了生机,是离不开精心的侍弄的。
有趣的是,一开始,那些花树还没有长大,大量花草还没有移植过来,园丁们大概觉得白地空着浪费,就种上了冬瓜,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到了入秋,花园里满坑满谷的都是巨大的冬瓜,花园变成了菜园。冬瓜实在是多,食堂都用不了,于是每位老师分得一个,喜洋洋抱回家。
菜园插曲过了,就是真正的花园了。园丁师傅们这边点点种子,那边栽栽新苗,春天一到,就次第热闹起来了。迎春花自不必说,率先用一簇簇明黄的花朵报告着春信;单说园丁们培育的足足有两亩地的芍药,白的晶莹似雪,红的灿若云霞,硕大的花朵层层叠叠挨在一起,当得起花团锦簇四字,比起国花牡丹也毫不逊色。这一片热热闹闹的春色吸引了许多学生甚至老师,大家相约走进芍药地,或蹲或站,与花合影。我现在依然保留着一张这样的合影。
几乎是同时,榆叶梅也加入了争芳斗艳的行列。这种花树不高,叶子确实像我们熟悉的榆树叶,看单个的花朵是那么小巧而秀气,满树开放的时候,却是鲜艳更甚于梅花。古有诗人云:“春来红粉梅,花密枝条垂”,不假!我们初见榆叶梅,还以为是书上听来的樱花(那时候,对花,对美,我们的认识多匮乏啊);教我们英语的老师,一位姓袁的老头儿,也在赏花,他认真给我们指正,说叫“榆叶梅”。我从此记住了这盛开于早春的花树。
春天过去了,月季和蔷薇风光上场。尤其是月季,英语里被称作“中国玫瑰”的,遍植于大花园, 办公室前的花坛,教学楼边,甚至老师宿舍区的墙边,以她超长的花期,陪伴我们整个夏天。她不嫌弃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校园,些许的土壤和水分,就能开出那么多的花朵,从粉白到浅黄再到水红甚至红到发紫,一丛丛地摇曳着,装点着我们的校园,也装点着很多青春的梦。
那时候,大花园里建了凉亭,砖铺了小径,夏天的晚自习后,三三两两的同学来这里散步,聊天,恋爱,或者只是沉默。来过的同学们,一定都忘不了夜的微风里送来的月季花那若有若无的清香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