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主之尸
“大人,既然是无主病死的尸体,就不必费劲检验了吧?”
陈恒穿着捕快的衣服,看着正在观察尸体的宋慈。
“不可!凡人命之事,都要专心致志!不可疏忽大意,草率下定论!”
宋慈当了这信丰县的主簿以后,陈恒也在县衙里当了一名捕快,如今宋慈在这信丰县主簿的位置上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宋慈本来想让陈恒做县衙一班衙役的班头,所以便向主管官员极力推荐他,但信丰县的知县刘明仁似乎并不怎么看得上陈恒,所以就没有重用这个宋慈所带来的人。
此时,宋慈带着陈恒等几名县衙的衙役正站在信丰县新奉村的一户大宅院的外面,几个人的中间放着一张床板,床板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一动不动。宋慈蹲下身子,探了探那女子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博,确定这个人已经死了。宋慈看着那死去的年轻女子,只见她双眼紧闭,嘴巴微微张开着,脸色发黄,她脸上凝固着的痛苦表情,和粗布衣服裹着的干瘦身躯,显示着她死前所经受的煎熬。
死去的女子是后面这个大户人家的婢女,宋慈让陈恒去向宅院的主人讨要她的卖身契。不一会儿,这宅院的主人便来了,他大概有五六十岁的年纪,只见他头戴展脚幞帽,身着丝绸衣衫,走起路来迈着方步,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宋慈的面前。
“唉!几年前我看她可怜才收留了她,却没想到是个短命鬼。当时我可给了她爹不少钱呢,她爹拿了钱就走了,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听说他爹之前就不务正业,整日只知道酗酒,这丫头也真是怪可怜的!”宅院的主人将死去女子的卖身契交给宋慈之后说道。
宋慈仔细地看了看卖身契,又交还给了主人家。然后宋慈把到县衙报案的那个人叫到了跟前来,他就是这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大约有五十岁左右。
“你可知道这死者是哪里人氏?”
“回大人的话,她是外地来的,只知道她叫风儿,她是哪里人,恐怕只有他爹知道了。”
“她是什么时候来到此地的?”
“大概是三年之前,是她爹带着她来到这里的。我当时印象挺深的,父女俩穿着破烂的衣服,好像都饿得不行了。”
宋慈看了看旁边的书吏,书吏已经把刚才管家所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
“她是什么时候得的病?”
“自从她来了之后就断断续续地生病,我听外面的人说,她爹在没把她送到这里之前就经常打她,再加上饿,我估计她是在来这里之前就落下的病根儿。”
听了管家的话,宋慈的脸色有些发红。
宋慈稳了稳心神,继续向管家问道:“她病重的时候,有没有报官?有没有病人亲口陈述的笔录?”
“有的,有的,十几天前,有个文书老爷已经来过了。”
宋慈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然后他又对那名管家说道,“我最后再问你几个问题。”
“大人请问。”
“你可知道她有多大年纪?得的是什么病?可去医馆看过?”
“她大概有十五岁了,去医馆看过几次,郎中说她的病是脾虚,还可能有内伤。”
听到管家说这死去的女子十五岁,宋慈似乎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遇到的一个女子,她现在应该也有十五岁了。宋慈隐约记得那女子说自己爹娘都死了,寄住在叔父家中,而且似乎这叔父对待她并不好。这死去的女子毕竟还有父母,居然还是这样的命运,那么自己曾经遇到的那个女子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命运呢?想到这里,宋慈有些后悔当时非要让她回到她的叔父家了。
“大人?”陈恒见宋慈有些发愣,于是提醒他道。
“哦!”
宋慈回过了神来,他让管家把当时郎中所开具的疾病诊断书拿来,然后又对几个衙门差役说道:“把尸体抬到路边去。”
众人来到了路边,把尸体放好了之后,就立刻有周围住着的一群老百姓围了过来。陈恒和几名衙役一起维持着秩序,不让来看热闹的人离得太近。但一些人还是总想往前面挤,有个长得尖嘴猴腮,衣衫不整的人拼命地往前面挤着。
“你干什么的?站那儿看就行了,不要再往前挤了!”陈恒对着那个长得尖嘴猴腮,衣衫不整的人吼道。
这时,宋慈拿到了管家找来的疾病诊断书,也走到了路边来,他对旁边的一个人说道:“仵作,开始验尸吧!”
“是,主簿大人。”
仵作蹲在尸体旁边,开始了验尸,宋慈也站在尸体旁边,看着那个仵作检验尸体。由于天气炎热,尸体已经有了一些味道。
“大人,你不用离得这么近,还是坐到那边的阴凉处吧。”陈恒说道。
宋慈摆了摆手,让陈恒不要管,继续认真地看着仵作验尸。过了一会儿,仵作站了起来。
“大人,已经验完了。”仵作将尸体用白布盖上,然后转过身对宋慈说道,“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确实是病重而死的。”
宋慈点了点头,他全程看着仵作验尸,也认同仵作的结论。宋慈从所带的箱子里取出了笔墨和一份检尸格目,放在箱子上开始填写,上写死者浑身发黄,身体瘦弱,确是生前害病而亡等内容。
宋慈看着自己填写好的检尸格目,摇了摇头,似乎是对什么地方不满意,但还是交给了主人家和管家让他们查看,并且让他们和仵作一起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宋慈便将它连同那份疾病诊断书一起放在了箱子里面。
宋慈对仵作衙役们说:“以后凡是报称病死的,都应该这样询问和检验。”他又转向了主人家,“将她好生安葬在那边的无主墓地吧,要做好标记!”
宋慈带着众人离开那里,走在赶回县衙的路上,刚走了没多久,宋慈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大人?”陈恒问道。
“我觉得咱们还是再去医馆问一下郎中比较稳妥。”
“嗨!大人,您这也过于谨慎了,这不是有郎中的诊断书嘛!”
“人命之事……”
“人命之事当专心致志,不可草率!”陈恒抢先说道。
两个人说着笑了起来,然后宋慈便带着人开始往回走。他们走到离刚才验尸之处不远的地方时,发现那里好像有人争吵了起来。
“我女儿死在了你们这里,你得赔我钱,否则我就去衙门告你去!”一个尖嘴猴腮、衣衫不整的人对那家的管家说道。
陈恒一看,这不就是刚才开始验尸之前那个拼命往里面挤的人吗?
“哎呀!你女儿是病死的,她跟着你的时候就得了病,这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呀?”刚才的那个管家辩解道。
“哎?我女儿在你们这儿病死了,怎么和你们家没关系?说不定就是你们给害死的!”
“你!你可不能血口喷人!”
“呵呵,不给钱,你们今天就别想埋,这死人今天就放在这儿了,让大家伙都来瞧瞧!”说着那人便坐在了尸体的旁边,背对着正走过来的宋慈和陈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