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手机屏幕亮起,QQ上浮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高三同桌。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按下了“通过”。二十多年的光阴,竟被这小小的屏幕轻轻一触,恍如隔世,又近在咫尺。
“早上好!”
“Hi,早上好”
如此轻描淡写地,我们重新接续了这断裂的岁月。彼此生活轮廓的初描,都透过这方寸屏幕,小心翼翼地被传递着。她的大宝即将进入高一,二宝上小学三年级,我的是独子,也即将进入高中;她一边在家里带二宝一边在自己家里的店铺里帮忙,我则一直在学校里工作。聊起当年同学,名字都还能浮上心头,可大多早已失散在茫茫人海。聊到在国外发展的同学,同时感叹一声:她(他)们真牛。聊着聊着,彼此都陷入了沉默,谈话的间隙里,我们似隔着屏幕无声对坐,尴尬地寻找着下一个话题——原来,彼此都早已不知不觉活成了“社恐”,连寒暄也需暗暗用力。
当年那间教室,中间排的前头座位,我们共享一张书桌,胳膊碰着胳膊,心也贴得极近。课堂上因为老师的一句幽默话语,“哈哈”的傻笑,课间挤在一起,分享着无边的秘密与心事。她告诉我,那封情书来自我认真的倾听者,真诚的出着主意。那时我们总爱坐在操场角落,畅想未来。她眼神发亮,描绘着“将来”的自己……
思绪飘远,我下意识点开了她的QQ空间里的照片,照片里她抱着孩子,笑容温和,眼角也爬上了细纹。我忍不住翻出毕业相册,两张年轻的脸庞紧挨着,瘦削又天真。时光啊,像被谁按下了快进键,转眼间,二十年光阴竟匆匆掠过。那时我们总嫌日子慢,恨不得一夜长大;如今却惊觉,岁月这般仓促,青春早已如指间流沙,无声溜走。
“滴!滴!滴!”破壁机完成的声音突然响起,惊醒了我的沉思。我匆匆看了一下破壁机,指尖在键盘上踌躇着,最终只敲下一句:“有机会,去找你玩。下次再聊”
“好啊,欢迎欢迎。下次再聊。”
手机屏下幕暗了下去,房间里重归寂静。那句“下次再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一声轻响后,再无回音——彼此都明白,这“下次再聊”,怕是遥遥无期了。我们像两片被风吹散的叶子,各自飘零,各自安顿,各自在生活的藤蔓上攀爬、缠绕,早已失去了当年共生的枝杈与土壤。我们终于活成了当年作文里最平凡的大人,生活安稳,却也悄然长出了名为“社恐”的硬壳。
那壳,或许并非怯懦,倒像是岁月沉淀后的清醒。它提醒我们,有些距离并非冷漠,而是洞悉了聚散本质后,一种安静的体面与自持。重逢是光,照亮了被遗忘的角落;离别是影,是生活本身那朴素而庄严的轮廓。
所谓“社恐”,原来不过是人至中年才参透的一种沉默智慧:看清了繁复社交之下,最终不过是一人一世界,一叶一春秋。我们曾共享过青春的书桌,而如今各自安坐于人生的单间,这并非疏离的冷漠,倒像是生命给予我们的一份含蓄体谅——它轻轻掩上喧嚣的门扉,将最深的慰藉,留给了那些独自咀嚼时光时,内心悄然完成的、无声而深沉的圆融。